关于人生的畅谈结束了,努恩讲起了白崖镇的危机。
“这无边无际的灰雾,是由灵界溢出的混沌与源能交织而成的,夹在了现实与灵界之间,我们称之为狭间灰域。”
努恩递给了希里安望远镜,观测起大地上的星辰。
“黑夜里,每一道光点都代表着一座城邦。
目前文明世界中,最庞大、也是最闪耀的光炬灯塔正是白日圣城的第二烈阳,第二烈阳昼夜不息,学者以其光照强度,划分了文明世界的环形区域。”
世界的一角在希里安的眼前缓缓揭开。
“位于第二烈阳核心照耀范围内的区域,名为焰芯内环,该区域不会诞生任何混沌力量。
其外围名为内焰外环,该区域的混沌力量会被第二烈阳进行广域压制,即便在夜里浮现,也会遭到极大的削弱。”
“在这之外就是我们身处的外焰边疆了,这片土地上,第二烈阳仅能作为一个定位的标识,除此之外,它对混沌没有任何压制力可言。”
努恩望着黑夜,语气悲观,“十几年前,夜里,我还能清晰地看到白日圣城的第二烈阳,它就像一颗闪烁的星星,位于地平尽头,但这些年,它的光芒变得越发黯淡了。
并不是白日圣城的第二烈阳衰弱了,而是狭间灰域正变得越发强大,一点点地蚕食外焰边疆,也许再有不久,白崖镇就会被狭间灰域彻底吞没,彻底沦为黑暗世界的一部分。”
“看那,希里安,那枚渺小的光点。”
努恩指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一颗几乎快要熄灭的光点。
“那枚光点所代表的城邦是距离白崖镇最近的一座,名为汇流之城·赫尔。”
努恩讲起希里安要执行的任务,“比起重建氏族,我更希望你能抵达赫尔城,为白崖镇寻来补给与支援。”
“这是一个城邦彼此孤立的时代,但唯有团结才能使我们活下去。”
汇流之城·赫尔。
过往的十年里,希里安反复听闻赫尔城的大名,作为离白崖镇最近的一座城邦,一直以来它都是白崖镇延续下去的希望。
碍于白崖镇内只有努恩一位执炬人,他实在放心不下白崖镇的安危,一人踏上那遥远的旅途,所以这项行动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直到今夜希里安真正成为了一名执炬人。
“不必太过心急,你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自己的力量,以及学习更多的战斗技巧。”
努恩面带着微笑,今夜是他过往几年里,笑得最多的一夜了。
“阳葵氏族的很多典籍与资料都在那场围攻中消失了,还有一些则在突围的路上不见踪影,剩下的都记在我的脑海里,只能由我这只笨嘴向你转述了。”
努恩语气惭愧道,“我保护下来的东西并不多,除了这瓶鲜血与我手中的剑外,其它的都放在一起了。”
“是武库室里的那个铁箱子吗?”
希里安想起那具藏在武库室深处的铁箱,上面挂了一把沉重的锁链,几乎没见努恩打开过。
幼时,提姆曾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试图撬开铁锁,努恩发现后,提姆被教训得几乎丢了半条命。
之后,无人再打那铁箱的主意,就这么一直安眠于此,快要被人遗忘。
“是的,那是氏族仅存的财产了,将会由你继承。”
努恩踏上了高墙,站在危险的边缘,似乎下一秒就要坠落下去。
“要试试吗?希里安,就像获得了一把新剑,手痒得直耍剑花,你难道不想知晓自己如今具备的力量吗?”
努恩从高墙之上跃了下去,妖魔见有血肉之躯落下,纷纷发出了渴求的嘶哑声。
可还不等妖魔们向努恩挥出利爪,它们就在一道赤红的剑光中,纷纷被割去了头颅,斩断了腰板。
努恩双手保持握剑的姿态,燃烧的纹理遍布他的双臂,就连十字长剑也像是烧红了般,刃锋上泛起致命的红光。
仅仅是落地的一击,努恩便在妖魔群中劈砍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换做是凡人部队,士气多半会直接崩溃,尖叫着从努恩的身旁逃开,但妖魔们没有士气,更无心智,它们只是如潮水般源源不断。
希里安自然不会拒绝努恩的邀约,鼓起勇气,助跑了几步后,从高墙之上跃去。
平日里,希里安从这种高度落下,至少摔个骨折,但在特质·韧躯的力量下,他仅仅是双腿有些发麻。
与专属于炬引命途的特质·魂髓不同,特质·韧躯是一项通用特质,在许多命途之路上都有所显现。
类似的通用特质还有许多,诸多的命途彼此交错,绘制起登神的大网。
希里安没有刻意令体内的魂髓燃烧,以短暂获取更为强大的力量,他只是按照平日里训练的那样,挥剑、劈砍,斩下头颅。
但这一次希里安的速度迅捷了数倍不止,就连力量也有了明确的增幅。
舞起一片凌冽的剑光。
疾驰的剑刃劈入妖魔的头颅之中后,不再被坚硬畸形的骨骼所卡住,反而轻易地将它完整地切开,断面向着两侧开裂,吐出了一地还在跳动的内脏。
曾经恐怖不已的躯体在希里安的面前接连爆开,断肢与血液横飞,摔倒在地上化作溪流,又将在日出时分烧成灰烬。
希里安一脚踩碎了一头妖魔的头颅,反手刺穿另一头妖魔的胸膛。
它嘶鸣地抓住了希里安的剑刃,回应它的则是一记沉重的直拳,将它大半张的脸打凹,身子被拳头的力量砸得后仰,连带着剑刃也从胸膛滑出。
希里安屏息凝神,双手攥紧剑柄,一剑刺入又一头妖魔的腹部。
屈膝、转体,如同过肩摔一样,希里安奋力挥剑,冰冷的金属一路劈开了妖魔的腹部、胸膛、脖颈乃至头颅。
冷彻的金属弧光下,妖魔的躯体被一分为二,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们并不是在进行无意义的厮杀,”努恩一边挥砍一边大步向前,“妖魔只是混沌生物中最基础的一种,除了它以外,还有很多致命的种类,需要专人进行定点清除。”
“就比如这头!”
努恩在无数蠕动的身影之中寻见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头宛如豺狼般的兽形妖魔,行动极为迅速,在黑夜与灰雾的遮蔽下,难以判断它的身影。
可努恩的目光始终都锁定在它身上。
努恩没有向前追击,只是坚守脚下的阵地,手中的十字长剑开始蓄力,体内的温度急速升高,直到一撮火苗于剑尖升起。
踏步、转体、挥剑,荡起一片掀起无数灰烬的焚风。
顷刻间,妖魔在炽热的焚风中支离破碎,哪怕那头特殊的豺狼妖魔,也在一阵不甘的嚎叫声中,被烧蜕了皮肤与鳞片,露出的骨骼立刻化作灰黑,与其它妖魔一同成为灰烬,随风激荡。
残留的余温在努恩的身前形成了一片火场,纯白的火光跃动,阻止了妖魔们的前进。
“妖魔们会从狭间灰域里无穷无尽地涌来,执炬人需要进行定期清理,以降低它们的数量。”
努恩提剑又扫倒一大片的妖魔,像挥舞着镰刀收割麦子。
“一旦某个区域内的妖魔数量抵达了一个阈值,它们就会进行彼此吞食,直到形成一头巨型、或超巨型的混沌生物,那种级别的混沌生物会对城邦带来很大的危险。”
希里安想起自己在起源之海内遇到的海鳗与腕足,无论哪一头出现在白崖镇旁,都会带来可怕的灾难。
也许努恩能活下来,但白崖镇的其他人呢?
“这就是一位执炬人的基本工作了。
和其他贤者或是巨神们的信徒相比,踏上炬引之路的我们,天生就比其它命途的人具备更强大的混沌抗性,以及对混沌的杀伤力。
毫不客气地说,炬引命途的诞生,就是为了抗击混沌。”
希里安已经体会到了所谓的抗击混沌而生,灰雾将他包裹,可这一次希里安没有看见任何幻觉,耳旁也无幻听。
深入骨髓的寒意不再,只是觉得晚风有些大,体感有些凉。
仅此而已。
出于多年训练下的习惯,希里安还是点燃了一根火炬,纯净的白光升腾照耀,将夜晚的最后一点寒意也驱散干净。
将火炬高举,希里安突然想到了那么一幕。
在黑暗时代的尾声,人们见到了向着黑暗世界远征的人们,他们手持火炬、挥剑厮杀。
那时的人们还不清楚他们究竟从何而来,就以他们最直观的形象称呼他们
——执炬人。
想到此处,一股难以言表的心情从希里安的胸膛涌现,完成了某种血脉上的联系,精神上的共鸣。
希里安还没有多品味一下这种共鸣的感触,熟悉的灼烧感又一次从左掌心袭来。
衔尾蛇之印又一次地浮现,依旧散发着熔金色的光芒。
希里安大致摸清楚了衔尾蛇之印出现的规律,只要察觉到混沌力量存在时,它会警示希里安般,传来一阵阵灼烧的痛意,并赋予希里安一定的混沌抗性。
当下状态来看,哪怕希里安晋升为了执炬人,本身具备了混沌抗性下,衔尾蛇之印的力量,依旧会被触发。
除了对混沌的高度敌意外,衔尾蛇之印也对起源之海有一定的影响,和那炽热的痛意不同,而是一种极为温暖的感觉。
希里安认为,自己在深海之中昏迷后,能安然无恙地上浮至海面,一定是刺青的力量帮助了自己。
起源之海的最后,希里安甚至对起源之海产生了“母亲”这般诡异的错觉。
“你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希里安凝视着掌心,充满了不解。
“那是什么?”
努恩的声音插入了进来,几乎令希里安的心跳停止了一拍。
这一次希里安没有隐藏自己的秘密,相反,他主动地向努恩摊开掌心,将刺青完整地露了出来。
“老师,你知道这衔尾蛇一样的刺青代表什么吗?”
希里安说过很多谎言,但唯独面对努恩时,他不喜欢说谎。
“关于荒野之夜,我其实隐藏了一些细节,还有起源之海内的经历……总之,我至少被这道刺青具备的力量救了两次。”
努恩一言不发,体内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些许,一阵阵的热浪扑面而来,仿佛希里安正面对的是一座爆燃的熔炉。
“呼……这样吗?”
努恩眼神复杂了起来。
希里安顿感不安,张嘴就是一阵烂话,“怎么了?老师,你现在的表情,就像在看待一个身患诸多绝症,但又因为绝症互相补全,反而生龙活虎的病人。”
努恩无视了希里安的长短句。
“抱歉,希里安,我也对你隐瞒了一些事……关于你的身世。”
努恩将十字长剑插入地面,一股炽热的高温从地底爆发,呈扇形向着外界扩散,令火场推延至最大,清出一片干净的区域。
“我见过这道刺青的图案,就在装有你的铁棺上。”
“铁棺?”
希里安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