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萨米尔几乎要低吼出来,他极力压抑着音量,脸憋得通红,脖颈上青筋隐现。
“没错,他们是寇尔德人!是的,我讨厌他们!我恨他们!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1515!是毁灭我们家园的共同敌人!我们应该联合一切力量!这是道义!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未来的战斗减少阻力!”
就在这时,远处的火光下,刽子手的弯刀挥下了。
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根本也听不到声音,但那干脆利落、毫无犹豫的动作,以及随后喷涌而出的、在夜视仪视野中呈现大片灰白阴影的液体,还有那瞬间失去所有支撑而软倒下去的躯体……
这一切都残酷地昭示了发生了什么。
一个,两个,三个……
行刑有条不紊又残忍地进行着。
1515分子们围着行刑现场,疯狂地叫嚣着,挥舞着武器,跳着怪诞的舞蹈,仿佛在进行一场邪恶血腥的胜利庆典。
萨米尔脸上的血色褪去,脸颊上的肌肉不断抽动,牙关紧咬着,他缓缓地转过头,再次看向宋和平。
宋和平依旧面无表情,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屠场,两眼中闪烁着基于极度冰冷现实和政治计算的漠然与决断。
萨米尔明白了。
任何请求都将是徒劳的。
宋和平的决定背后有着他尚未完全理解,但必然深刻复杂的理由。
宋和平瞥见了萨米尔脸上的绝望和困惑,知道他已经受到了足够内心的煎熬。
他示意了一下周围,沙狐小队的成员和护卫们立刻默契地稍稍散开,保持高度警戒,留给他们一个可以低声交谈的小小空间。
然后凑近萨米尔,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和近旁的纳辛能听到:
“萨米尔,我理解你想救人。看到同类被虐杀,产生同情和愤怒,这是作为一个人、一个战士最可敬的品质。”
宋和平先是肯定了他的情绪,但话锋随即陡然一转,变得冰冷而现实。
“但是,你现在不仅仅是一个战士。你是‘解放力量’的领袖,是这些人未来的指望之一。你需要为跟着你的这几千条人命负责,为你将来要奋斗的事业负责,而不仅仅是为了一时的道义冲动。”
他顿了顿,指了指远处那片重归寂静、只剩下1515分子活动身影的废墟,语气愈发深沉:“寇尔德人他们确实是勇敢的战士,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们更是谁的人?他们是美国人在伊利哥、在叙利亚最忠实的地面代理人和急先锋!美国人给他们最先进的武器,给他们系统的训练,给他们至关重要的空中支援,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他们维护美国的利益,而不是为了伊利哥人,更不是为了你萨米尔的未来!”
“是的,现在我们都反1515,从理论上讲,敌人的敌人,似乎可以是朋友。但这个道理在这里行不通!”
宋和平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萨米尔,“你仔细想想,就在几个月前,1515刚刚崛起,像洪水一样冲击摩苏尔、冲击巴格达的时候,这些寇尔德‘敢战士’在做什么?”
萨米尔愣了一下,眉头紧锁,被宋和平的话引向了回忆和思考。
宋和平继续冷声道:“他们当时就在隔岸观火!坐视政府军队和警察在摩苏尔溃败!他们非但没有支援危在旦夕的中央政府,反而趁机混水摸鱼,出兵占领了早就垂涎三尺、富含石油的基尔库克和其他大量争议领土!他们甚至不顾中央政府的反对,私自通过土鸡国的管道出卖石油,把利润全部装进自己的口袋,进一步削弱了巴克达政府的财力,形成了事实上的分裂,他们在你们最艰难的时候,背后插刀,掠夺资源和土地!你现在告诉我,还要救他们?”
萨米尔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宋和平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中愤怒和屈辱的闸门。
他想起当时听到寇尔德人趁机北进占领油田新闻时的心情,那种被背叛和掠夺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可是……”萨米尔还想争辩,“那毕竟是过去……现在1515也开始攻击他们了……”
“没有过去,哪有现在!”
宋和平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他们的首鼠两端、自私自利是刻在骨子里的!好,就算我们不考虑过去,只看现在和未来。我问你,如果我们现在不惜代价救下他们,会发生什么?”
“第一。”宋和平竖起一根手指,“我们会立刻暴露我们自己!我们身后是几千毫无重武器防护、惊慌失措的平民和一支疲惫的接应队伍!为了救几十个或许能活下来的寇尔德战士,我们要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去正面冲击一支五百人以上、装备精良、正处于胜利亢奋和宗教狂热中的1515主力部队?这值得吗?用几千妇孺和兄弟的命,去换几十个寇尔德人的命?这笔账,你作为领袖,该怎么算?”
“第二。”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目光如炬,“就算我们奇迹般地赢了,击溃了1515,救下了他们。寇尔德人会因此对我们感恩戴德,从此听从你萨米尔的号令,甚至将来把他们占走的油田和土地还回来吗?”
宋和平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仿佛在看着一个幼稚的孩子:“绝不会!他们只会感谢他们的美国主子!一旦危机解除,在美国人的指令下,他们随时可能调转枪口对准你们!别忘了,在伊利哥,你们和他们寇尔德人之间的矛盾、教派分歧和土地争端从未消失,只是暂时被1515这个更大的敌人掩盖了!美国人永远不会真正支持一个背后有波斯影子的‘解放力量’壮大!你们和他们,迟早会有利益上的冲突!”
萨米尔沉默了,宋和平的话像冰冷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他的认知。
纳辛在一旁也凝重地点头,显然完全认同宋和平的分析。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宋和平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冲击力。
“你看,现在1515正在帮我们做什么?他们在帮我们免费削弱你们未来的竞争对手——寇尔德武装,不仅仅是1515的敌人,更是我们在伊利哥西北部未来最主要的地缘政治对手和竞争对手!他们现在消耗得越多,损失得越惨重,尤其是失去重要的指挥层或精锐小队,将来他们在这里的影响力就越弱,能控制的地盘就越少,和我们争夺西北地区话语权的筹码就越低!”
他指着那片废墟:“这片土地未来应该由谁主导?是由听命于美国、首鼠两端的寇尔德人,还是由像你萨米尔这样根植于此、真正为了家园而战的本土力量,由‘解放力量’来填补真空,来决定秩序?让他们狗咬狗去吧,我们隔岸观火。让1515这条疯狗去狠狠撕咬美国人养的猎犬,这难道不是目前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吗?”
“不必要的同情心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是奢侈品,只会让你和你的追随者死得更快,让你的事业早早夭折。”
宋和平最后总结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生存和发展,有时候需要做出艰难甚至看似冷血的选择。”
宋和平说完,不再看萨米尔,重新举起望远镜,冷静地监视着1515队伍的动向。
他们似乎在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焚烧车辆残骸和尸体,喧嚣声渐渐平息,并没有向这个方向移动的迹象。
萨米尔彻底沉默了。
他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着,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宋和平的话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他方才的热血和冲动,却也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层层迷雾,让他看清了战争背后的残酷和现实。
他想起自己惨死的族人,被焚毁的村庄,寇尔德人趁火打劫时的嘴脸,以及身后沙谷中那几千双充满期待、恐惧、将命运寄托于他身上的眼睛。
没错。
老板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虽然还残留着一丝目睹暴行后的痛苦,但更多的已经是清醒和决断。
“我明白了,老板。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纳辛也在一旁默默点头,他同样深刻理解并认同宋和平的判断。
这就是战争,不仅仅是枪炮的较量,更是战略、政治、历史和生存智慧的无情博弈。
他们静静地潜伏着,如同沙漠中的蝎子,耐心等待着危险过去。
远处,1515武装分子在完成处决、掠夺和破坏后,终于发出集合的信号。
车队重新启动引擎,和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却又带着残忍的满足感,向着东南方向的黑暗深处驶去,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沙漠再次恢复了它永恒的寂静和寒冷,只留下那片废墟中仍在燃烧的火焰和无声的死亡,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散过来的血腥与焦臭气息,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惨剧。
又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沙狐一号再次确认1515车队确实已经远离,短时间内不可能返回后,宋和平才终于下达了命令。
“鹰巢呼叫所有单位,危险解除。保持肃静,整理队伍,按照原定路线,最快速度离开这里,返回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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