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浓重,像是瓢泼的墨汁尽染天地。
秦铭呼吸间,仿佛在吞刀,让他口鼻和肺部剧痛,这就是九霄之上的罡风吗?可撕裂肉身,能吹散人的精气神。
而且,越向上这种问题越严重,秦铭的胸腔都要被贯穿了,他怀疑脱离一定范围后,宗师来了都承受不住。
还好,他有黄罗盖伞,在帮他抵御风灾。
突然,伞面剧震,那是世外流火撞击所致,宛若地底岩浆喷涌,猛烈地爆发,最后璀璨火光顺着伞面边沿的流苏垂落下来,像是成千上万缕火焰丝绦悬挂,并不断拉长,向下倾泻而去。
一瞬的绚烂,驱散无边的黑暗,让人误以为闯进大光明之地。
很快,大雾猛烈汹涌,无边的黑暗侵蚀高空,整片天地像是重新被关进一个没有光的密闭盒子内。
秦铭身体绷紧,寒毛倒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夜雾海上方,越发危险了,刚才那种流火掺杂着莫名的有害物质,他仅接引来一缕,便破开了他的指尖,流出的鲜红血液刹那化作黑色。
他不敢再乱来,先是运转《炼身合道经》,又去催动《极道金身》,化去莫名的天外异质。
九霄之外,有太多的未知与危险!
就这样,秦铭被动来到了天外。
这片地界,漆黑、冰冷、荒凉,这是他最真实的体验与感受。
到了这里后,风灾已经迅速减弱,大概是玉京倒悬在远处的缘故,在其周围,形成一片莫名的领域。
秦铭自然已经猜出,破布到底所为何来。
他经历过类似的事件,当初在异域发现“地月”时,破布也是这般冲动,第一时间赶过去“相会”。
玉京附近,大概率也有一块碎布。
随后,秦铭惊异地发现,所谓的飞向玉京,似乎永远隔着一段漫长的距离,只可远眺那里,不可真正临近。
“镜中花,水中月吗?”他一度这样怀疑。
老布很执着,要迫近那片如同烟雾般虚幻,朦胧不清晰的神秘城池。
它在无声地飞行,在玉京辐射的特殊的领域中前进。
远方,有惊世大战爆发,秦铭着实被震撼到了,那通天的剑光,每一道都粗如山岳,一道道并立而起,要斩爆天外之地。
纵然相隔很远,他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不禁将垂落的黄罗盖伞的下摆与流苏向身上裹去。
远处,剧烈的波动简直像是天崩地裂般,漂浮着的陨石群在剑气中轰然炸开!
秦铭心神悸动,这种级数的战斗实在过于可怕。
毫无疑问,地仙如果在地面出手的话,一剑便可以灭掉一座巨城。
老布并未接近战斗区域,相反在远离,有着自己明确的目标,不愿节外生枝,掺和进地仙大战中。
玉京的周围,特殊的领域地带,除却大战的那个方位外,其他区域竟有些风平浪静之感。
纵使到了这里,依旧有夜雾萦绕。
秦铭惊疑,眼前所见,像是“文明层”在堆砌,一层又一层,分属为不同的历史时期,有许多残留的事物。
玉京外,并非空旷之地,有大量的尘埃,有残破的木船,也有兵器碎块,更有古生物的遗骸。
不同的区域,不同时代的文明层堆迭,都各有特色。
到了这里后,老布的速度明显放缓,障碍物太多,且它像是在戒备着什么,居然颇为警惕。
这让秦铭发毛,莫非还有大凶之物不成?
蒙尘的至宝黄罗盖伞彻底沉寂,没有一丝波动。
秦铭希望,老布是想狩猎,要去捕捉同源的“兄弟”,所以才这般“蹑手蹑脚”,可千万别出其他幺蛾子。
在路途中,他发现了小山般的头骨,源自未知的巨兽,尖刺、犄角遍布顶骨,非常狰狞。
而且,他在尘埃看到了疑似古籍中记载的机械人,且有庞大的飞船碎片残留。
而在更远处,神魔的遗骸散落着,血肉消失,连骨头都腐朽了,布满裂痕,只有个别部位带着晶莹的神魔符文。
“历史是个轮回,这是多少个时代过去了?”秦铭心头沉重,越是在这片区域探索,越是觉得触目惊心。
石猿、奇异的金属虫、未曾溃散的雾霭面孔……旧时代生命的多样性,在这里得到充分体现。
不过,这些都已终结,成了历史中渐散的袅袅云烟,最终风流云散。
“一切都已成为过往。”秦铭自语,跟随老布继续前行。
他神色凝重,玉京到底存在多么久的岁月了?
秦铭觉得,他所经历的这个时代,较为特殊,黑夜竟成为永恒,太阳消失后,再也没有出现。
至于书中记载的漫天星斗,也从此再无人得见,也随那段过往一同消散了。
破布兜兜转转,距离玉京依旧很远,但是当秦铭睁开新生之眼时,已经能够看到模糊的城门楼、通天的高塔。
“整座城池为何倒悬?”
玉京非常雄伟,气势磅礴,但是倒挂在夜雾中,着实让人不解。
随后,秦铭翻了个身,自己也倒了过来,这样看着的话,那座神秘的巨城就顺眼多了,矗立在前方。
可是,它很虚幻,如烟又似雾,像是随着某种潮汐而在扭曲、起伏不定,不似真正的实物。
秦铭又将自己的身体正了过来,望向天外更高处。
这时,他有种错乱的感觉,像是投身在深渊中,正在朝着未知、不可探究的恐怖源头接近。
玉京所在地,似乎已经是最后的安全区域。
随后,他又倒悬了过来,方便看着玉京中的朦胧景物。
破布突然提速,想要突破某种特殊的领域,进入那座神秘的古城,不过彼此间着实像是有世界屏障般,路途异常艰难。
片刻后,秦铭发现,似乎真的拉近了距离,他能大致看清城中的部分景物,除却地标建筑通天塔,还可见到琼楼玉宇,更有青铜殿、黄金阙,以及混沌雾缭绕的宏大道场等。
中央地带,竟有一座冰山,伴着阴阳黑白二气蒸腾,五行雾霭也在弥漫,更有十色仙光萦绕,那里甚是神妙。
巨大的冰山上,有一个又一个朦胧的冰窟窿。
“怎么会有冰山?”在此之前,秦铭听到过不少关于玉京的传闻,并没有关于色彩斑斓的冰山的传闻。
“那些冰窟中有什么?”他沉思,相距实在太远了,隐约间,只能看到一个较大的冰窟出口像是有蚕丝交织。
在中央区域还有一座高大的祭坛,毗邻那座绚烂的冰山,祭坛顶部那里像是供奉着什么。
秦铭认为,宏伟的祭坛才是核心地带。
他死死地盯着那里,奈何太过遥远,他的眼睛符文交织,新生之力涌动,可依旧看不真切。
不过,随着他注视祭坛,他愈发感觉古怪,因为除却祭坛上模糊不清的“物品”外,其他景物都飘摇起来,很不真实,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还有那冰山,也是实物。”
秦铭倒吸了一口夜雾,莫非整座倒悬的玉京并非实体,而是倒映在这里?当下只有非常有限的实物。
还是说,玉京新生后,还在持续涅槃过程中,此刻没有彻底恢复过来?
他看着祭坛,心中出现各种念头。
秦铭越发觉得,诸景如浮萍,在水面晃动,祭坛上的“物品”真实而重要,虽看不清,但却如磐石般定在那里不动,似浮萍之根,一切都以它为中心。
而实物冰山则是依附在那里。
秦铭不是没有听到过土城的传闻,昔日有异金布供奉在祭坛上。
难道说,现在那里又出现一块?
“眼前所见之玉京,莫非是从未知之地投映过来,因那祭品而显化到此,最终定位在这片天地中?”他心头疑念丛生。
当到了一定阶段,虚幻如烟雾的城池肯定会稳固下来,真正存在,毕竟,当年曾有天神居住此地,又从这里逃走。
秦铭琢磨:“地仙大战,扰动玉京外的部分领域,让老布有所感,所以它第一时间冲着这里而来?”
破布如游龙横空,还在前行,不进玉京城内不罢休。
……
天外,地仙大战非常恐怖,剑气茫茫无边,像是昔日的漫天星斗出现,无边无尽的剑光,点燃漆黑的苍穹。
来自星辰山的七日迭加者——项宏,气场非常强,自认为在这个时代,已经站在强者之巅。
他确实有自傲的本钱,不改变生命形态走到这个高度,纵然是在九霄之上,那也是非常了不得的成就。
然而,他在战斗中异常艰辛,纵然有四大地仙相助,解除杀阵图的部分封印,他们也没有绞断那一条条粗大的神桩。
三十六根定天神桩,像是撑天的金属柱子,恐怖无边,每一次降临都让虚空扭曲,塌陷,委实骇人,连那成片的剑光斩不动它们,只能听到铿锵作响,见到流光四溅。
最让项宏难以接受的是,对面似乎也有不曾改变生命形态的第七境猛人。
而且,还有其他不彻底改变生命形态的强者!
项宏心头震撼,难怪他都超常发挥了,都拿不下对面的那群人,地面的野仙居然同样可以“得道”。
砰的一声,三十六根定天神桩光芒大盛,像是一座又一座大山压落下来,符文绽放,震耳欲聋,似要碾爆天地。
纵使杀阵图,释放出成千上万道剑光,依旧挡不住这种铺天盖地般的威压,被压制地剧烈抖动。
一位老地仙大口吐血,道:“地面的神秘遗宝不弱于杀阵图,兼且他们那里高手更多,我们挡不住了!”
在他说话时,其附近有些身影就已经炸开了。
那是跟随他们而来的力士,听命行事。
一时间,杀阵图下血雾蒸腾,连地仙自身都要受不了,更遑论是他们的追随者?现在一个接着的一个爆碎,最后所有力士皆形神俱灭。
项宏嘴角挂着血,道:“即便我们退走,他们也会一路追杀,现在没得选择,和他们死磕,解开杀阵图更多的封印。”
一位女地仙反对:“不可,那样的话,我们自身也会承受不住,不是被杀阵图吸干,就是被逸散的杀气伤了本源,这么做有些超纲了!”
项宏沉声道:“听我的,眼下需要震慑住他们,不然我们凶多吉少,那三十六根神桩放在天上也是一组大杀器,居然落在地面一群野仙手里,我等必须以最强姿态迎敌!”
最后,四名地仙硬着头皮配合他,解开星辰山镇教之物上的封印,刹那间,这里杀气轰然冲起,他们自身都先后大口咳血,像是刺眼的剑光斩中几人本源,未杀敌,自身先受伤了。
显然,这张杀阵图称得上一件大凶之器。
此时,它在放大,且在旋转,映现的剑光密密麻麻,像是星海出现,无数繁星点缀在天穹之上。
而且,在阵图的八方,各自垂挂着一柄仙剑,杀意蔓延,无远弗届,搅动了整片天外之地。
可以看到,附近的那些“文明层”残迹,如神魔遗骨、山体般的兽头、残破飞船等,被波及后,先后炸开,全面被斩爆。
阵图下,项宏抹去嘴角的血液,笑了起来,道:“祭阵!”
他身边的四位地仙,状态比他差多了,皆面色煞白,此时闻言后,硬撑着和他一起催动阵图。
轰隆一声,杀阵图旋转的更快了,而垂挂的八柄仙剑跟着转动起来,向外扫射茫茫无边的剑气。
霎时间,阵纹交织,似古代的星斗重回世间,接着煌煌剑光如星河流淌,横贯夜雾海,要横扫一切阻挡。
秦铭躲得足够远,完全跑到了对面,都快隔着一个玉京了,都深感惊悚,以黄罗盖伞裹紧自身。
地仙杀劫一起,天地都要倾覆般,他心头震撼无比,若是天仙出手,又当如何?
三十六根定天神桩后方,一群狠人丝毫不怵,因为通过实战检验出,这组大杀器具备深不可测的底蕴。
他们也在全力催动,一时间,像是有天崩地裂般的声音传出,伴着神魔哭嚎声,更有日月星辰交相辉映,无数大星浮现出来,缭绕在三十六根神桩之畔。
轰的一声,夜雾海炸开,一根又一根神桩镇压而下,突破无尽剑光的封锁,生生闯进阵图的领域中。
“我们撑不住了,杀阵图不弱于对面的神桩,可我们自身要被吸干了,没法再催动它!”一位地仙额头上青筋浮现,血管都突显了出来。
“退!”四大地仙不待项宏说什么,他们已经催动杀阵图,化作流光远遁。
然而,无论是进攻,还是逃亡,他们都陷入在危局中,神桩锁定了他们,处在进攻状态下,全面轰了过来。
在惊天动地的杀伐光芒中,双方数次碰撞,摧枯拉朽,什么夜雾海,世外流火等,全面溃散了。
“啊……”终于,杀阵图下,有地仙惨叫,其身体四分五裂,接着连精神场都跟着炸开了。
纯阳意识难灭,他并未死去,意识灵光再次具现出来。
不过,这仅是开始,虚空中,粗大的神桩压落下来,像是一座座太古神岳飞来,让人绝望,难以抵抗。
接下来,四大地仙的肉身都崩碎了,阵图都庇护不了他们,那种沉重的威压,让他们窒息。
只有项宏抵住了,因为除却杀阵图外,他还有可以液化的特殊武器,此时化作甲胄,披在他的身上,将他从头到脚都护住了。
“项宏,救我!”女地仙的纯阳意识仙向前扑去。
轰的一声,神桩再次落下时,阵图上悬挂的八柄仙剑消散,与此同时,阵图下的四大地仙意识爆碎。
纵使是七日迭加者,项宏也害怕了,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自身可以俯视群仙的年代,携两件宝物而来,都遭遇这样的惨败。
四大地仙那虚弱、暗淡无比的意识灵光再现,全都扑在项宏的身上,希望能救他们。
刷的一声,项宏收了阵图,将它当作战衣,裹在身上,亡命而逃。
“我怎么忽然觉得,天上也不过如此,或许真打进去!”老蛮神说道,庞大的身体如高山般,散发着淡金色血气,矗立天地间,具有强大的压迫感。
“稳住!”黑白熊开口,他想到了老刘,连老主人都在忌惮,天上的底蕴绝对超出了想象。
话虽如此,他们还是追杀了下去,毕竟,连一尊地仙都没有彻底灭掉呢。
瞬息间,三十六根定天神桩,像是巨大的棒子被抡动起来,先后朝着前方的逃亡身影轰砸过去。
“轰隆!”
如烈日般的符文光,震的阵图剧颤,内部的项宏大口咳血,哪怕有特殊的武器护体,且双重庇护,他的身体也裂开了。
至于他的身外,那四团意识灵光则彻底炸开,再次恢复过来时,已经微弱如烛火在飘摇。
“想不到,老夫还未等到重新开天,就要死去了,真是可悲,不值得啊!”
三十六根神桩一根接着一根的砸来,四大地仙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纯阳意识彻底熄灭。
项宏闷哼出声,接着他四分五裂,纵使是双重奇宝加持在身,面对这种可怕的攻击,也难以持久地护他周全。
在他后方,一群人都立身在粗大的神桩上,御棍而行,每一次冲击而至,都会让项宏爆碎。
天外战场,距离道链锁住的福泽绵延不绝的净土并不是很远,甚至项宏都已经望到归途,看到家园,但还是害怕来不及逃生。
“不!”他焦急无比,因为肉身炸成了血泥,而且,在逃亡途中,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恢复过来。
“我的仙体!”他恐惧了,这是他的真身,若是毁掉,七日迭加这种璀璨光环就要被彻底打掉了。
只能说,特殊的武器超乎想象,防御力十足,不然的话,他早该形神俱灭了。
他的肉身连着破碎,化成血泥,最后更是彻底毁掉了,其活性尽失,渐渐成为黑色灰烬。
“燃,爆!”项宏绝望,真身被毁,纯阳意识也四分五裂多次,他不惜代价焚烧精气神。
其纯阳意识解体,不计代价地催动阵图,稍微挡住了神桩的冲击。
嗖的一声,杀阵图裹着他,没入道链纠缠的祥和天地中,闯回天上的净土。
“可惜!”赫连承运轻叹,没有竟全功,感觉颇为遗憾。
蒲贡的圣贤开口:“即便不死,他也残了,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可怕的七日迭加者,他只能走地仙路。”
他们在远处停下,较为谨慎,并未热血上头,杀进那片神秘的净土。
此时,那片祥和的天地中一片大乱,杀阵图染血飞回,让各座旧山头的高层都坐不住了。
“项宏!”星辰山的山主更是目眦欲裂,那是他最在意的门徒,等了那么久,终于培养出一个七日迭加者,结果今日却惨不忍睹,只有一团暗淡的纯阳意识逃回,就这么废掉了。
“外面什么情况。!”正在对这片天地缝缝补补的高手都被惊动了。
“那可是星辰山的镇教阵图,被七日迭加者带着上路,居然这样惨败而归,这……”
天上,所有旧山头的强者都心头大地震。
有人高呼:“卓坤老祖,还请您出世。我等声势受损,再这样尽显颓势,外界必然会以为我天上无人,今日需要降下雷霆之怒!”
病榻上,枯瘦如柴的卓坤沉着脸,道:“老头子我早已腐朽,且寿数将尽,你们这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想立刻将我送走啊。”
……
玉京外,特殊的领域中,秦铭发现破布锲而不舍,执意要进玉京。
“老布,我已经长见识了,咱们暂且分道扬镳吧,我在这里等你。”他开口后,迅速松手。
然而,破布多次改变方位后,竟然猛地一震,它发出耀眼的光辉,裹带着秦铭从原地消失。
秦铭觉得眼前发黑,短暂地失去感知,像是穿透了一个世界,走了很久,竟有些疲累感。
当他眼前出现微光,再次能视物后,顿时张口结舌。
“这是……玉京的城墙?”秦铭瞳孔收缩,在他前方,高大的城墙恢宏壮阔如史前山脉横亘。
他竟已经来到玉京近前,传说中的至高城池近在咫尺。
秦铭心中打鼓,老刘当年在这里都得伏低做小,他并不想进去。
此时,黄罗盖伞震动,似在急切地示警,连它都在忌惮这种地方,不愿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