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们又怎么确定,她不是被人胁迫呢?她万一是害怕不敢说呢?万一后头她被杀人灭口呢?」
对于罗乐清这种激动,付拾一隻反问了一句:「她就算要溺死了,我们伸出手去拉她。可是她若是自己不肯伸手握住,那我们该怎么办?」
「就算救命的是一根稻草。可总也要伸手去抓才有机会吧?」
看着罗乐清通红的眼睛,付拾一嘆了一口气:「其实,吕茶娘那句话说得没错。机会是人给的,可是若把握不住,那就是自己的问题,怨不得任何人。」
罗乐清还是无法接受,眼泪都掉下来:「可我们是县衙的人啊!咱们做的就是为民伸冤这个事啊!」
付拾一揉了揉太阳穴,说了句大实话:「我们是做这种事情没错。可我们是人,不是神。不是所有事情我们都能做到,做好,更不是所有事情我们都有资格去管。」
「为何从来都是讲究一个民不举,官不究?因为,谁也不知这是不是多管閒事!」
罗乐清愣了,喃喃反问:「多管閒事?」
「你知道一个女人在这个世上,独立自主的生活,最大的艰难是什么?」付拾一反问罗乐清。
罗乐清被问住了。虽然她经历了家族变故,生活天翻地覆,可是她还真没有一个人生活过。从前在家中,无忧无虑。如今跟着付拾一,每日生活也是一帆风顺……
付拾一盯着她的眼睛,轻嘆:「你没有试过赚不到钱,生活无依无靠,不知下一顿在哪里的日子。不知道穷困是多么可怕。你也没试过,半夜被流氓敲门,你只能死死的顶着门,一点声音都不敢出。更没试过,在外头行走的时候,总有人看你是个女人,就觉得你好骗,好算计,好欺负。」
「她们在收养之前,未必过的是什么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今日这一步,她们也未必不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
「你道为何平康坊的女子,宁可一辈子在平康坊,也没有勇气自己赎身出来?」
「就是因为四个字,世道艰难。」
「你以为你替她查明真相,惩处真凶,就是为她好。可殊不知,她却觉得,一日三餐吃饱穿暖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好。为了这份温饱,她觉得其他都是无所谓的。真相不重要,惩处真凶也不重要。」
付拾一轻嘆,看着眼泪不停往下落的罗乐清,有点儿不忍的伸出手,想摸一摸罗乐清的头。
结果到了一半就发现高度不合适,只能改成拍一拍肩:「一直以来,为什么我总是对女人心存怜悯?就是因为,世道不公,女人想要一个人活下去,活得好,活得自在,都很难。」
顿了顿,付拾一狠心道:「从今日起,你不必时时刻刻跟着我,不验尸的时候,你和徐双鱼都跟着厉海和王二祥出去办差。」
一来体验民情,将来勘察现场才能有经验和依据。
二来,也是知道知道世界上的险恶,练就一个铁石心肠才好。
罗乐清都不知道该先哭,还是该先说点说什么。
倒是听了半天的徐双鱼,弱弱的说了句:「我什么也没说啊——」
付拾一加强语调:「同甘共苦。」
徐双鱼焉哒哒的垂下了脑袋。想了想,也宽慰罗乐清一句:「我觉得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她应该也不是小孩子,肯定懂得自己在做什么。」
说实话,徐双鱼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付拾一怪有些意外的:傻鱼竟然也不是那么傻。
而不远处苦练解剖兔子的翟升抬起头,哀怨问了句:「我呢?」
付拾一淡淡道:「你先练基本功要紧。而且为师还需要你拎包。」
翟升瞬间哑口无言。
这件事情,最终就这么过去。
不过付拾一的话,却传到了李长博耳朵里。
李长博听完,沉默了一阵。
方良在旁边嘆息:「付小娘子真是看得太明白了。一定是从前经历过。」
李长博斜睨方良,目光锐利。
方良瑟缩一下:我难道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
而李长博按了按被扎痛的心,开始认真想:日后我不能再让付小娘子受半点这种委屈,有半点这种委屈。
不过,这个话传去了王二祥等人耳朵里时候,王二祥却下意识说了句:「那碰上付小娘子的人,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来不及感嘆悲悯的众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还真是。
快下班的时候,除辛叫付拾一去了一趟。
付拾一纳闷:「找我有事儿?」
除辛递过来一罐子药膏:「这个给你。」
顿了顿又缩回去:「要不然我给你擦?推拿我也会一点——」
付拾一懵了:「药膏?我要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摔了个屁股蹲?」除辛也疑惑:「李县令特地拜託我做的。」
这一瞬间,付拾一不知自己该尴尬还是该甜蜜。
甜蜜吧……仿佛有那么一点尴尬?
尴尬吧……可又的确心里有那么一点甜?
揉了揉摔到的部位,付拾一犹豫片刻:「好像已经好了——」
除辛扬眉,意味深长:「这么轻的伤?」
付拾一总觉得,除辛下半句是「也值得这么特地叮嘱我?」
原本还能镇定,这下她也没忍住悄悄的红了一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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