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哥北部高原,黑鹰峡谷。
夜幕如墨,凛冽的寒风在嶙峋的岩壁间穿梭呼啸,卷起细碎的沙砾拍打在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山谷中,大部分士兵已经裹着粗糙的羊毛毯子,蜷缩在岩石背风处入睡,只有巡逻哨和隐蔽的暗哨按照宋和平的布置轮班巡逻。
宋和平坐在自己的简易帐篷里,面前的小炉子上,一口熏得发黑的铜壶正咕嘟咕嘟地煮着浓郁的阿拉伯茶,辛辣的姜味与薄荷的清凉气息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他小口啜饮着滚烫的茶汤,目光却不时瞟向腕上的军用手表。夜光指针清晰地显示,时间正逼近午夜。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绷紧的弓弦上又增加了一分重量。
帐篷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趁机涌入。
萨米尔带着一身冷意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疑惑和一丝焦虑:“老板,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我们到底在等什么?这里的夜晚能冻掉人的鼻子,士兵们虽然不说,但都很疑惑,我在想是不是要去跟他们再解释下……”
突然,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于是停下了话头。
宋和平没有抬头,只是用一把小银匙慢慢搅动着杯底方糖融化后留下的残渣,又给他倒了一杯滚烫的茶。
“耐心点,萨米尔。”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点奇异的慵懒,与帐篷外肃杀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们在等一些‘朋友’,一些能帮我们找到一些线索的朋友。”
“朋友?”
萨米尔接过茶杯,暖着手,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里除了我们,只有1515的疯狗和啃骨头的野狼……哪里来的朋友?”
话音未落,帐篷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却又刻意压低的脚步声,靴底摩擦碎石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帘子再次被掀开,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队长出现在帐篷里。
他脸上混合着紧张与兴奋,压低声音急促地报告:“首领!宋先生!我们的一支三人巡逻小队,在峡谷西侧出口方向,大约一点五公里处,发现了一个小型驼队!大约十二到十五个人,行迹非常可疑,鬼鬼祟祟,已经被我们包围并扣下了!”
宋和平和萨米尔几乎同时抬头对视一眼。
宋和平的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不是惊讶,而是一种近乎狩猎般的锐利光芒,仿佛等待已久的猎物终于触动了陷阱。
萨米尔则是真正的惊疑不定。
“驼队?这么晚了,在这种鬼地方?”
萨米尔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可能是走私贩子,这里靠近波斯边境,波斯人经常要走私一些紧俏商品……不过……也可能是1515的探子!他们像地老鼠一样无孔不入!”
“去看看再说。”
宋和平放下茶杯,动作干脆利落。
他站起身,抄起靠在一旁的AK-74步枪。
“告诉所有人,继续保持最高警戒,没有命令,不准暴露位置,不准发出声响。把我们‘请’回来的客人带到我之前指定的隔离区。”
“明白!”
排长重重点头,迅速转身没入黑暗。
几分钟后,宋和平和萨米尔在纳辛以及几名“沙狐”小队队员的簇拥下快步来到了营地外围一处相对开阔的岩石洼地——被临时指定为隔离区。
一支约十三人的驼队被三十几名荷枪实弹、面色冷峻的民兵呈环形包围在中间,民兵们的枪口微微下压,但手指都贴在护圈上,随时可以开火。
几峰单峰骆驼似乎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不安地踩着蹄子,喷着白色的鼻息,嘴里反刍着草料,散发出浓重的牲口气味。
这些人穿着典型的贝都因游牧长袍,头巾包裹得很严实,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常年经风沙侵蚀的粗糙和黝黑,以及被武装人员拦截后那种恰到好处的卑微和惶恐。
无论是穿着、装备还是神态,似乎都完美契合沙漠旅人的形象。
萨米尔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用带着本地口音的阿拉伯语沉声盘问:“以真主的名义,你们是什么人?黑夜是沙狐和毒蝎的时间,你们不在篝火边取暖,跑到这峡谷附近来做什么?”
为首的一个看起来约莫六十岁的“老者”颤巍巍地上前一步,右手抚胸,微微躬身,用一种带着浓重南部乡村口音的阿拉伯语回答,声音沙哑而疲惫:“尊贵仁慈的首领,愿真主保佑您。我们是一群可怜的牧人,该死的沙暴让我们丢失了五头最健壮的骆驼,那是我们全部的家当……我们正在心急如焚地寻找它们,听说它们可能跑到了这边的草场……我们只想穿过峡谷,绝无恶意,求您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他的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表情也演绎得惟妙惟肖,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与畏惧。
但宋和平的目光,却像精准的扫描仪,冷静地扫过这十几个人。
他们的袍子虽然沾满尘土甚至打着补丁,但剪裁过于合身,行动间缺乏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的牧人那种特有的、略带笨拙的协调感,反而隐隐透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利落。
他们牵握骆驼缰绳的手,有些人虎口处及食指内侧有着不易察觉的、颜色略深的老茧——那是长期持枪训练,尤其是频繁扣动扳机留下的印记。
他们的眼神,在惶恐卑微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评估与警惕,不断快速地、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围民兵的数量、装备、站位,而不是普通牧人那种纯粹的、茫然的害怕。
更重要的是,宋和平那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正在脑中疯狂地发出尖锐的警报。
CIA的风格他领教过,效率极高,但同样谨慎。
派来的第一波试探,绝不会是价值极高的核心精锐,更可能是这种更容易被牺牲、也更便于否认的外围棋子或合同工,用来投石问路,甚至……
作为诱饵。
“搜他们的身。”
宋和平突然用英语对旁边的萨米尔下令,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压抑的夜里,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落地般清晰冷硬。
“仔细搜。从头到脚,衣服夹层、鞋底、头发里,任何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不要放过。把骆驼上的货物、鞍具、水囊,全部卸下来,彻底检查。”
那些“牧人”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微微变了变,虽然他们极力掩饰,甚至刻意表现出一种受到侮辱般的愤怒,但那瞬间眼神的交汇和肌肉的紧绷,逃不过宋和平的眼睛。
他们能听懂英语!
“哼!”
宋和平心中暗自冷笑。
看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得到命令的民兵们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去,将那些所谓的“牧人”拉下骆驼,两人一组,开始执行搜身命令。
搜查粗暴而彻底。
“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是虔诚的信徒!这是侮辱!”
一个年轻些的“牧人”挣扎着用阿拉伯语抗议,但立刻被枪托不轻不重地砸在腿弯处,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果然,搜查很快有了发现。
“有发现!”
一个民兵从那个“老者”贴身的衣物暗袋里,搜出了一个比火柴盒还小的小玩意。
宋和平接过来,借着清冷的月光端详了一下,眉头微蹙起来。
“这是微型卫星定位信标,也就是发射器。”
“枪!他们有枪!”
一个民兵突然大叫起来。
旁边负责警戒的民兵枪口同时抬起。
那个惊叫起来的民兵从另一个壮硕“牧人”的袍子下,抽出了一把保养得极好的、德国制造的MP9微型冲锋枪,枪柄甚至进行了适应沙漠环境的哑光处理。
接着,又从骆驼鞍具的夹层里,找到了折迭起来的、高分辨率的卫星地图和红外线指示笔。
“虔诚的牧人需要这个?用来给真主指路吗?”
萨米尔拿起那支MP9,又掂了掂手里的地图和红外指示笔,脸色瞬间阴沉起来,杀气腾腾地看向那十几个面如死灰的“牧人”,手按在了腰间的手枪柄上。
宋和平却再次抬手,阻止了即将发作的萨米尔。
他迈步走到那个伪装成老者的领头特工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宋和平用英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洞穿一切的嘲讽:“表演得很像,但成本太高了。告诉派你来的人,你们找到目标了。现在,履行你们最后的职责吧。”
那“老者”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闪过一丝真正的愕然,似乎完全没预料到对方不仅识破了伪装,甚至还精准地道出了他们的下一步使命。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宋和平不再看他,对旁边那名拿着信标的民兵示意:“萨米尔,打开它。持续发射模式。”
“打开?”
萨米尔愣住了。
这不是等同暴露自己?
“快!打开,照做!”
宋和平的命令不容置疑。
萨米尔立刻熟练地扳动信标上的开关,一个小小的绿色LED灯开始以固定的频率闪烁起来——信号已经持续发出!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一瞬间,宋和平猛地转身,对其余人下达了一连串早已准备好的命令:
“纳辛,带你的技术组过来!立刻!”
“你们俩,把他们全部捆起来!用塑料扎带,勒紧!”
“你们几个!堵上嘴!用破布,塞结实点!”
“你还有你和你、你!动手!脱掉他们身上所有的衣服!一件不留!连内裤袜子都剥掉!快!”
“全体注意!紧急集合!熄灭所有火源,包括炉子!丢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武器、弹药、电台、水和三天口粮!十分钟后,急行军向东北方向边境前进!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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