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根本理都懒得理这个新社员,身上勉强按捺的杀气又一次沸腾起来,转身就要走——
「你要去送死吗。」
津岛修治说。
这句话又一次褪去了在众人面前搞怪取乐的那副模样,浮现出另一种叫人浑身冰冷的感觉。
那并不是杀气。不是那种东西。
只是……宛如来自另一个人类不能踏足的彼端,从那个地方传来了这句话。
透过津岛头上搞笑般的纸袋,这下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道冰冷锐利的视线了。
——没有错。哪怕隔着这层纸套的隔阂,也无法阻碍住那道看破一切的视线。
在这样的注视下,没有人是能够保证自己不因此感到畏惧、不因此想要逃跑的。
哪怕是决意杀进港口黑手党的芥川,也忍不住喉咙动了动,干涩地问:
「你说什么……?」
芥川以强压着杀意的嗓音说。「此去杀机重重在下当然明白!可是我必须要去!否则、——!」
「否则怎样?」津岛不为他的杀意所动,仍冷冰冰地问,「否则就丧失了復仇的机会吗?」
芥川低吼:「自然!若非奇袭,黑衣男人必然会有所准备,届时不说没法復仇,更——」
「更怎么样?」津岛冷笑道,「说啊。」
芥川忍住被看透了内心一般的不适感,喊了出来:「更没办法夺回妹妹!」
津岛修治听见这句话,简直笑得前仰后合。
可笑了没几声,这阵笑声又戛然而止。
「你自己不是也听见了吗?」津岛讥讽地说,「芥川啊芥川。没想到,到了这时候你还是只野犬。武装侦探社也还没能叫你找到一颗人心吗?——你到底要迟钝到什么时候?」
芥川简直怒极,「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身侧[罗生门]又一次心随意动,这次却克制住了,没有对同伴动手。
这一刻芥川简直生出「想要逃」的衝动。哪怕在全副武装的六个敌人面前他都没有过这种想法,唯有获得「憎恨」这一感情的激动,连同滚沸的杀意烧灼着心臟。可是这一刻、这一刻——
芥川禁不住想要逃走。
他突然明白:如果再不逃走的话,就会有什么彻彻底底改变了。在这个男人的口舌之下,将会有什么再也无法回来。
仿佛连这份怯懦也看穿了一般,津岛微微向前倾身,将双指合拢、自然而然地垂放在交迭的双膝上。
这个动作,有一瞬间同某个人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了一起。
而津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仿佛有另一个人透过他的唇舌说出了一样的语言:
「『復仇』和『拯救妹妹』,你到底把哪个放在第一位,芥川龙之介?」
「我、——————」
芥川哑口无言。
津岛的话语虽然平静,但这话语却重重砸在芥川龙之介的心里。
是的。是的……他无疑想要復仇,也无疑想要夺回妹妹。
復仇的对象也并不只是黑衣男人,他还有另一个决意杀死的人、他不能原谅的人、他恨之入骨的人。
那就是。
获得了感情的、芥川龙之介。
正是获得「憎恶」之后的杀戮,使他失去了妹妹。芥川始终这样认为。
那么果然……
这时候津岛修治又说。
「你现在,明白了自己弱小的本质了吗?」
这句话令芥川龙之介感到愕然。
在他无数次反覆咀嚼而不敢遗忘的记忆里,黑衣男人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语:
『等你明白了自己弱小的本质,再来向我挑战吧。这之前我就替你照看妹妹吧。』*
——为什么,津岛修治会同那个黑衣人、会同「太宰治」,说出一样的语言呢?
思绪混乱之中芥川没有深究这一点,他把疑点埋在心底,只是在这样冰冷的层层拷问之下狼狈地转过头去。
又一次。他又一次在杀心中迷失了自我。
又一次,他险些又一次失去了妹妹。
「我,……知道了。」芥川哑着嗓子说,「妹妹、银,是最重要的。我不会杀……不,那个黑衣人,还是会由我来杀死!」
这句话以杀戮宣言宣告结束,其余社员们却鬆了一口气。
一直捏着冷汗旁观的国木田独步心知芥川不会衝进港口黑手党大开杀戒了,几乎在心底狠狠抹了一把冷汗:就算黑手党几乎个个都触犯法规,他也不希望自家社员是个毫无忌惮的杀人狂魔。
同时国木田也终于放鬆了下来。原来这是津岛那傢伙开导社员的方法吗?!亏他还以为两个人要打起来,连手帐本都准备好了!——啊啊啊这混蛋不能好好说话吗!吓到别人有这么有意思??可恶!
国木田下意识忽略了津岛有一刻冷酷锐利的气势。他并不是会轻易怀疑同伴的人。
这样想着,国木田伸腿踹了津岛的椅子一脚,这一次终于把津岛连人带转椅踹去了房间另一端:
「都给我好好说话!杀不杀的……重点是救人!!」国木田独步咆哮,「津岛你这傢伙也是!你不是也有想要救的人吗?!既然我们一起下定决心了,你就过来给我好好干活!!!」
「是~是~是~」津岛这下抬起双手,拖着舌头说话,没个正经地反过来坐在椅子上,窸窸窣窣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通讯耳机:「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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