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不是医院、而依然是「黄昏之馆」。这一行动之中,一定有什么必须留在这里的原因吧。
另外随时有医生护士待命,难道是……嗯……
既然如此,停留在急救室不就好了吗。没有必要专门腾出房间给他休息吧。
——之类的话语,并没有说出口。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苏格兰说话了。
「醒了?」
黑髮蓝眼的男人微微笑着。
但是不知为何,那个笑容深处蕴含着冷意。
太宰仍躺在床上,只动了动手指。
「感受不到手指的力气?是正常的,还没有恢復过来。」苏格兰说,「不过,这种话不需要我说吧?」
男人垂下眼睛,笑起来:
「那个力度和角度,没有半点经验的人是做不到的吧?更别提仅用一隻钢笔割腕了。真了不起呢,小少爷。」
太宰仍然没什么回应,只固执地闭上左眼、睁着右眼,静静仰视着苏格兰。
这个眼底浮现出青黑的男人,便也安静地回望着年仅八岁的男孩:
「…………是真的啊。『想死』这件事。」他声音轻轻的,「就这么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吗?」
「……」
「……」
宛如对既成事实丧失了解释的心思一样,男孩仅沉默着。
过了片刻,乖巧地张了张嘴巴示意。
「渴了?嗓子痛?没办法呀,虽然大量快速输血了,你毕竟还是陷入失血性休克了嘛,」苏格兰说着站起身,「我去给你倒点淡盐水喝。」
可是话音落下他也并没有立刻出门,反而像是再也不放心男孩一个人独处一样、掏出手机拨出号码:
「换班。」苏格兰简短地说。
房门打开,莱伊走了进来。
他像是才把香烟掐掉,站在门口散了散烟味才靠近,往床头椅子上一坐。
一低头,那双冷彻的绿眼睛,便无声而不赞同地落在太宰身上。
至于波本在哪?
波本正在通话。
黑皮金髮的男人站在走廊上,偶尔烦躁极了似的、来回走两步。
「……哦?你在责备我?」波本连连冷笑,一张俊脸上透出些阴狠:「你又凭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戳人痛脚:「你只不过是和我一样、同样获得了『代号』的组织成员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责备我?琴酒?」
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波本突然也哑口无言了。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与我们无关、是那小鬼自己割腕的」、「没有阴谋、没有心理暗示、没有诱导自杀」、「哪里敢对组织的继承人不敬啊」、「顶多只是嘴上讽刺了两句而已」之类为自己脱罪的话。
他竟然没能说出来。
无形的硬块堵塞在喉咙里,叫他硬生生晚了几秒,没止住对面冷冰冰的、不容置疑的话语。
另一边说完就挂断了,显然并不打算听波本的解释。
「……」波本甩了甩手机,把它收回衣兜里,按住眉心、抬眼看见苏格兰,不由略显讥讽地说:
「本来琴酒那边还有任务未完,说要三天之后赶过来的。现在可好,人加班加点也要衝过来见小主人了。」
顿了一下之后,波本也不知在和谁解释一样、补充道:
「谁能想到…………」
苏格兰端着水杯,垂下眼睛也扯了扯嘴角。
另一边莱伊皱着眉大步走过来,这男人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分外有压迫感:「医生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他急声说,「快!那孩子心跳过速了!!」
「什么?!输血量应该够了啊!!」苏格兰惊了一跳,把水杯往旁一放就要喊人。
「————等一下。」
波本突然打断。
男人脸色阴沉极了,几乎是磨着牙说:
「我们三个都在这里的话。」
「房间里——」
「——还剩谁在看守?」
另外两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从走廊冲回房间的时间不过几秒。
连是谁抓住门把撞开门的细节都没有映入大脑,只在身体一侧留下擦过门扉的钝痛。
「停下————!!!!」
波本厉声喊!
房间里窗户已经洞开。
洁白的纱帘被拨去一边,片刻前连手指都无力动弹的男孩,正背对房门、坐在窗沿上。
双手已鬆开了窗框,只消向前微微一侧身——
「太宰治——!!!」
波本大喊!
这一秒、太宰连一瞬息的回眸都不愿意留给这个世界。
这一秒、这个名字如电光火石划过波本的脑海。
这一秒、波本咬紧牙在天平上放下最后的赌注。
「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檀一雄!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
波本急声喊:
「他们的书——无赖派的书——你不想再多看一眼吗?!!!」
「——、————」
太宰治的动作,微微顿住了一秒。
就在这一瞬间,莱伊一个箭步衝上去,扳住男孩的肩膀,按在怀里、整个人向后摔倒!!
…………救下来了。
千钧一髮。命悬一线。
哪怕再晚上一秒,太宰治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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