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还要唾弃些「不知所云」、「耻辱」、「政府不作为」、「惊世谎言」等等之类的怒骂。
哥哥向来和继父不和。见此场景,则撇着嘴,阴阳怪气地讽刺些「您有什么必要动怒?难道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样的话。
继父听了,简直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巴掌拍在几案上、惊得茶杯一併蹦起来。
「你这个孽子——!!!」如此怒吼着。
哥哥并不惧怕他,只冷笑着:「怎么?您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那个声音里埋藏着积蓄已久的怨恨:
「说吧,您是不是又把钱全偷去赌马了?」哥哥嗤笑起来,「反应这样大,您该不会害怕身上背负着一隻诅咒吧?」
明明哥哥也是不信鬼神的人,这时候却毫不犹豫地说:「不如我们倒数到一,一齐把手机亮出来怎么样?」
在那张脸孔上,写满了大仇得报似的畅快。
「若是当真能看到人心与诅咒,说不定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呢?!」哥哥狞笑着,「当年母亲若是…………」
(疑心似鬼)
(互相猜忌)
——她从家里逃了出来。
在衝到兼职的便利店的这一路上,类似的大小争执,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积年的旧怨。
曾经埋藏在心底的愤恨。
本以为能够遗忘的憎恶。
长大之后、掩藏在那张莹莹笑脸背后的,丑恶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都宛如一滩污泥被搅浑了一般,从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翻腾出叫人恐惧的变化。
她机械般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同接班的店员做好了交替。
那双精神不足的睡眼,呆呆凝视着柜檯。
从玻璃的反射中,望见自己无神的眼底。
难以用语言形容。但是大家都知道、已经有什么正在发生变化了。
就连平日里笑容相对的店员同事们,在面对面交谈、接班的时候,那个笑容,仿佛也僵硬了起来。
眼里写满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会诅咒别人」一样的话语,戒备而心虚地闪烁着。
(之后的生活)
(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店员空洞地嘆了一口气。
(总之)
(不会比现在还差吧……)
就在这时,她听见店门轻轻一推,挂在门沿上的风铃碰撞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个声音令店员回过神来,条件反射招呼道「欢迎光临——」
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
上身穿着黑色贴身长袖、外面套了个写着夸张东京标语的短t恤,紧身牛仔裤故意捲起一边裤脚,从那个走路的姿态看来、那双沾着点儿灰泥的球鞋恐怕也不怎么合脚。
这个人头顶扣着个低低的棒球帽,帽檐上写了个大大的红色「japan」,但是也磨损了。似乎戴了不少时间似的。
从店员的角度,看不清对方掩藏在棒球帽下的面孔。
「餵、我说,」年轻人走过来,动作歪斜地往柜檯上一靠,伸出带着手套——好像故意耍帅一样的铆钉半指手套——併拢食指和中指、斜斜一挥。
「给我来盒烟。要那个、peace牌子的。」
仿佛被这个名字逗笑了似的,年轻人闷声笑了起来。
店员完全不明白笑点在哪里,但是出于职业素养,仍维持着笑脸、点头去取烟。
(这个打扮和动作)
(还有那个粗鲁的措辞)
(毫无疑问)
(是附近半途辍学的小混混吧)
她从柜檯里抽出一盒peace香烟,思绪仍在浅显地打着转。
(……就这么成为黑帮底层小喽啰的话)
(今后该,怎么办呢)
烟盒放在柜檯檯面上,推到年轻人手边。
这个看不清楚面容的青年微微低下头来,用两根手指在兜里掏来掏去,摸出几个脏兮兮的硬币。
店员脸都要笑僵了:「……这个、客人,您的付款额恐怕还不够……」
年轻人噘着嘴「啧」了一声,转身衝着店门外招了招手。
在他侧过脸去的一瞬间——
(裹在脸上的)
(是绷带吗?)
店员没来得及核实这个想法,另一位客人,在凌晨关顾了这家东京千代田区的不起眼便利店。
走进门的时候,便将初夏凌晨微凉的空气也一併卷了进来。
这位看起来年长一些,穿着成套却布料廉价的咖啡色西装,哪怕在这个时间点,也好像加班才结束似的、左边腋下夹着公文包。
不知是否特意染过的白色头髮梳成刻板的三七分,脸上戴着副上世纪出厂一样的老套黑框眼镜。
眼镜片后倒是一双罕见的漂亮蓝眼睛————不。店员短暂同客人对视了一眼,迅速确认了:那个恐怕是混血带来的血统优势。除了眼睛的颜色之外,不含其它的了。
从那双没精打采而微微垂下的蓝眼睛里,实在看不出任何吸引人的亮点。
(这就是一位)
(加班工作到通宵的普通上班族吧)
店员仍维持着脸上礼貌的营业性微笑,等着两个显然认识的客人结帐。
上班族惊讶了一下:「你还会抽烟?」
这样问着,他倒是没停下摸钱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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