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外相比简直是两重天,关上厚重的木门把屋外呼啸的风声和冰天雪地都隔绝了个严实。
火盆里的柴火烧得正旺,木材「噼里啪啦」地响着,红色的火光映亮了整个屋子,它上方的房梁都熏黑了一大块。
屋子不大,又小又温馨,只住着这一位老人。
老太太把方才为了开门披上的棉袄大氅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林泓也开始解自己的狐裘了,目光在屋里看着,「奶奶,您一个人住吗?您的儿女呢?」
老太太:「你说什么?」
林泓:「……」
林泓手是僵的,半天没有解下自己的狐裘,还拉错了方向,拴了个死结。
万古川笑他,「笨死了。」
林泓翻了个白眼,「你才笨死了,你看我衣领这么高,像有双下巴似的,低不下头啊,怎么可能一下就解开?别急别急——哎呀,别看着我,你先进去坐着。」
万古川没说话,手伸了过来,碰到了他要冻成冰棍的猪手,弓身给他解那个疙瘩,长发从肩头滑落,垂到胸前。
「唔……」林泓放下手来。
修长的手指在他的脖颈附近,对面的人高大,却弓着身形,垂眸,神情认真。
离得有些近,连浓黑的睫毛都历历可数。
林泓觉得自己的目光在游离,无处安放。
老太太注意到了万古川腰后横着的剑,「小伙子是习武之人吧。」
万古川刚好给林泓解开了,转身看向她,点了点头。
「哎,」老太太把柴火上吊着的锅揭开来,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热气腾腾,「过来坐。」
林泓把狐裘挂在架子上,跟着走了过去。
两人寻着位置坐下。
老太太用汤匙搅动着锅里的汤,「我儿子也痴迷习武,非要参军!三年了,都不回来看看,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万古川沉默了。
三年,参军。
那不正是与北狄一战吗?
当年打到天驷雪山后面,确实征招了一些壮士。
征朝富强,现下基本只采用国家武装的募兵制,培养精锐的军队。不盛行「战时为兵,閒事为农」的府兵制,认为府兵战力弱,而且长年征招影响农业生产和社稷稳定。
这一次的府兵征召也是小范围的、临时的,正式入伍要完成登记户籍等诸多流程。
万古川记得,当时是没有壮士正式编排入伍,战争结束后那些壮士都是归乡了的。
老太太的儿子没有归来,只能说明……战死了。
屋子里不太明亮,甚至有些昏沉,只有火盆的光在摇曳着,阴影也跟着摇曳。
「你是士卒吗?」老太太对万古川特别感兴趣,继续问着他,「感觉你像军人。」
万古川点头。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睛亮了亮,「那你识得吾儿吗?他叫史三志!」
万古川迟疑了一下,点头。
林泓看向他。真的认识吗?
「哎呀!太好了!他现在怎么样?」史家老太太有些高兴,放下了汤匙,「还活着吗?」
万古川垂眸,点头。
「还活着也不回来看看,留我个老太太孤零零地在这雪山里头等他,真是的!」老太太嗔道,她听到儿子还活着其实是高兴的。
「你回去劝劝他,让他回来看看,就说……就说他娘想他了。」
万古川抿了一下唇,郑重点头。
林泓看万古川的神情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太好……
「哎,真好!吃饭吧!你们正好赶上了。」老太太站起身来忙活。
林泓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哇,早饭吃这么丰盛吗?」烧了雪兔的肉——对于一个老太太来说算是丰盛的,更何况是一顿早饭。
老太太:「你说什么?」
「……」林泓闭嘴,乖巧地点了一个头。
他们刚吃完饭,收拾妥当,外面就吵吵闹闹了起来。好像那些待在屋子里的人尽数都跑了出去。
窗外雪花飞扬,人们都在叫嚣着。
「这是怎么了?」林泓支着头,迎着寒风,朝窗外看去,他只看到了几个男男女女一脸的愤怒,破口大骂,正拿着猎器和扫帚,像是在驱逐什么。
万古川目光掠过他的头顶朝外面看了一眼,「出去看看。」
万古川披上了老太太拿给他的裘衣,漆黑的,据说是他儿子当年杀了一头熊后扒下来的皮毛,还挺暖和。
打开门,村民的声音更响亮更明显了,骂的是「滚出去」。
林泓张望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情况。
原来啊,这个村子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女人穿着单薄的衣服从茫茫雪山中衝进了村子里。
头髮凌乱,没人知道她从雪山何处而来,就像一场没有起点的风雪,猛然吹了进来。
而村民们如同巢穴里被惊动的野兽,露出獠牙,挥着爪子在驱逐着不速之客。
女人看上去二十岁有余,未带头饰,头髮凌乱,神情悲伤,衣着和村里的人没什么两样,只是不及村里人的厚实,不旧也不破。
她被吓得在村子里乱窜。
林泓不明白为什么村里人反应这么大,是很排外吗?但是他和万古川两个也没受到这样的待遇啊。
这样的动静让史家老太太都听进去了,她也披上棉外氅走出门来张望着,「多好个姑娘啊!他们是怎么回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