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外传来响动,继国缘一的身影有些迟疑地出现了,说:「义姐,是我。」
「是缘一大人啊。」她鬆了口气,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来的?父亲的家臣刚刚来探望我了,所以耽搁了招待您。请坐吧。」
「刚刚。」他说着,将一迭衣物取出,说,「先前说过要我交给侍女的衣服,我拿来了。」
隔着纱帘,优隐约看到缘一换上了丝
绢所作的衣装。泛着薄薄流光的衣袖上,继国一族的家纹呈现出银月一般的光彩。缘一温和而俊美的面庞,在华服的映衬下似乎越有了名门之后的风采。
可她知道,缘一併不属于这个宽广而华丽的城池,而属于外面无穷无尽的天空。
「很适合你。」她笑着说罢,伸手晃了晃窗沿边悬着的鸟笼。这小笼子是用铜与金打造的,笼子的边缘垂落一道纤细的绀绳流苏,风一吹,便层层迭迭地摇晃起来。
缘一放下了衣服,却并未急着走。
屋外好似又在落雪了,飘然无声的,但余光却能瞧见一点白。隔着纱帘,他瞧见女子用手指轻轻拨弄鸟笼,一副尊贵无忧、閒暇风雅的模样。
「义姐,那个鸟笼……」缘一问道,「为什么是空的?」
「啊…这个啊。」优笑了起来,望着空空如也的鸟笼,「以前是饲养了两隻鸟的,都是岩胜殿送给我的。一隻叫做『朝原』,一隻叫做『浅间』,是以安艺的山与水来命名的。不过,后来笼子没有关好,就全部飞走了。」她慢慢笑着,望向了窗牗外的天幕,「也不知道现在飞到哪里去了呢。」
四四方方的窗扇外,灰白色的天际中悠悠落着素淡的雪,丝毫不见任何鸟雀的踪影。
「是义姐放走的吧。」缘一说。
优的面容微微一凝,她原本轻轻晃动着鸟笼的手指,骤然紧缩了起来。
……
缘一总是如此。
不知为何,他永远能比别人看得更仔细一些。当初如此,如今也是如此。自己从安艺初初来到若州时,只有缘一察觉到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是岩胜与北之殿夫人,也只是以为她在思念故乡罢了,唯有缘一——唯有缘一,对她说出了「我要成为足够强的剑客,让姬君这样的女孩,不必再孤身一人远嫁他乡」。
如今,也是如此。缘一总是一眼就能看到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这大概也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天赐之物吧。
优无谓地笑起来,说:「也算是我放走的吧,明明隐约记得笼子的门没有关好,却懒得来查看。回过头来,朝原和浅间已经飞走了,再懊恼也来不及了。」
继国缘一站在帘外,一缕黑髮自他的耳边垂落。他忽而问:「义姐,现在的生活是你所想要的吗?」
优愣了愣,笑着回答:「当然。现在的我很幸福。殿下对我很好,成婚以来,从来没有想过迎娶侧室,他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此外,殿下还为我修筑了城池,其名为『小六条』。你回来的那个雪天,我们正是刚从小六条回来的路上。」
她的声音很温柔,似乎当真承蒙着命运的优待。大概是怕缘一不信,她说罢了,又轻笑一声,宽慰地说:「我说的是真的哦。我喜欢殷裕无忧的生活,也喜欢博识风趣的儒雅之人,岩胜殿正是这般的夫君。」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继国缘一深深看一眼她在帘后隐隐绰绰的身影,说:「义姐,我先走了。」
说着,青年转身离开了,自层迭的水腰纸门间穿行而过,没入了走廊之中。
优望着他的背影,忽而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夜。年幼的她怀着满心的涩意,询问即将去往寺庙的缘一:「你一定要去寺庙吗?那…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兄长他…很喜欢姬君。如果有兄长在姬君的身边的,我很安心。」
那个时候,她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我更希望留下来人的是缘一」。但是那个时候错过了的,现在就更没有资格去说了。
优敛去了面上的笑容,淡漠着神色将纱帘打起。缘一拿来的衣物被迭为小小的一方,端正地摆放在地上。她弯腰拾起这件衣衫,手指掠过襟领,隐约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温度。
片刻后,她忍不住将这件衣服慢慢搂入了自己的怀中。
低下头,鼻尖好似嗅到了壶堇花一般的香气,淡而疏远,温柔的,空渺的,像是被阳光刚刚沐浴过,招展着温暖的味道。这样搂着这件衣服,也好似搂着那个人一样。但她知道,仅仅是这样的行为,已经是逾距了,也足以毁灭一切她现在享有的东西了。
可是,她想这样做。
她收紧双臂,将缘一的衣物愈发收入怀中了。
「义姐,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此时,一扇之隔处,继国缘一的身影重新步入。旋即,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望向优的目光中有略微的惊诧,「…义姐?」
优的身影僵住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却见到本应已离开的缘一却去而復返了,与自己不过三两步的距离。他的瞳眸中倒映出自己的轮廓,那是她正贪婪而不知羞耻地搂着对方衣物的模样。
这一瞬,她有些张皇失措,竟然茫然地说:「别过来!…出去!」
◎作者有话说:
缺德或许会迟到,但并不会缺席。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