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胜没接过手帕,匆匆用袖口粗糙地擦拭了泪水,强硬地说:「什么?如果是缘一的事情,那我不知道。我和缘一本来就不怎么说话,那是父亲不允许的。」
「……才不是那种事情。」优笑了起来,「是先前少主说过在庭院里栽种的椿花,现在如何了?已经生长起来了吗?」
岩胜愣了下,隐约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姬君刚来到若州的时候,思念故乡的冬椿花;他就恳求母亲,找来了匠人在庭院里栽种了一片山椿花。
「已经长起来了。」岩胜低声说,「姬君要来看看吗?」
「好呀。」她说,丝毫没提及缘一的事情。
岩胜擦干净眼泪,领着她到了自己房门前
的庭院处。新栽种的山椿花抽出了深绿色的枝叶,在夏风里飘然招展。兴许入冬的时候,就会在雪中开出嫣红的花朵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她笑着对岩胜说,「谢谢你,岩胜殿。」
「……」岩胜看着她的笑颜,慢慢低下头,失落地说,「你不问那件事吗?」
「哪件事?」
「缘一的事。」岩胜在石阶上坐下来,像个丢失最挚爱玩具的普通孩子,表情垂头丧气的,「大家都说缘一具有超凡的剑术才能,他迟早会取代我,然后继承继国一族的家业。那个时候,姬君也会嫁给缘一吧。」
优眨了眨眼,说:「少主已经这么快就认输了吗?笃定缘一少爷会胜过你吗?」
岩胜懊恼地说:「那不是我认不认输的问题!那是我绝对没办法超越的才能!父亲也好,石田大人也好,别的家臣也好,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优说:「少主打算放弃了吗?」
岩胜撇了撇嘴,表情复杂。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想放弃,一点都不想与自小怜悯的弟弟调换身份。他习惯了众人呼拥的少主生活,根本不可能去过缘一曾经的落魄生活。可是,一想到缘一所拥有的、仿佛神赐一般的才能,他就沮丧不止,打不起精神来。
「少主还不想放弃吧。」优说,「既然不想放弃的话,不如去询问缘一少爷剑术强大的秘诀吧?兴许,您也会拥有同等的剑术也说不定。如此一来,兄弟两人都拥有超凡的才华,就算是国守大人,也不会忍心舍弃其中的一个了。」
她的声音细嫩柔软,像是一层绵绵的海浪衝上金色的沙滩。岩胜听了,心底的结似乎略略解开了。他到底是不甘心的,思来想去,决定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两个人一起去找了继国缘一。
他们见到缘一的时候,那群一直围绕着缘一的仆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一个人坐在走廊上,赤着脚,抬头晃悠悠地看着天际,表情有些茫然。
「……缘一。」岩胜板起脸,喊了弟弟的名字,「我想问你,那种剑术是怎么办到的?」
听见兄长的呼唤声,缘一落下了视线,摇头说:「兄长,我不想再说剑术的事情了。」
岩胜很不高兴,坐到他身旁逼问道:「什么啊!你明明没有学过剑术,为什么能击败石田大人?是怎么办到的?我也想击败石田大人!」
缘一的表情有些难受,始终沉默着。但岩胜不愿放弃,不停地逼问。终于,缘一说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话:「石田大人要进攻的时候,肺部会发生剧烈的运动。只要看清骨骼、肌肉、血液的运动,就可以提前做出判断。」
岩胜听了,表情古怪。
「你…在开玩笑吗?」岩胜喃喃说,「怎么可能看到骨骼、肌肉和血液嘛!」
「……」缘一的面色有些茫然,「兄长,你们,看不到吗?」
「……」
渐渐的,继国岩胜的表情怔住了。他花了很久很久才勉强理解了过来——在弟弟眼中,和他
对战的人都是通透的,缘一能够清楚掌握对方骨骼、肌肉和血液的动态。这和他额头上的斑纹一样,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这是岩胜从未听到过的东西。
无论是老师也好,父亲也罢,谁都不曾提起过这种事情。这更像是弟弟被天神所单独赐予的天赋。因为这种天赋过于强悍了,天神才剥夺了他七岁之前张口说话的能力,让他落魄地生活在这间三迭的狭小房间里,以公平他的命运。
「不要聊剑术了吧。」缘一低下头,语气有些哀伤,说,「我更想和大家一起玩耍。…而且,我已经不想再成为武士了。抱歉。」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对安静坐在一旁的优说的。
原本说好要成为这个国家第二强大的武士,好好保护重要的人;可如今他却要背约了,因为他实在不喜欢用剑轻而易举伤害别人的感觉。
岩胜呆呆的,还没从缘一所描述的「通透的世界」里回过神来。一旁的优托着面颊,笑着说:「不做武士?那不是也挺好的嘛!想要保护他人,未必要通过练就剑术、成为武士这一种方式。」
停顿片刻,她竖起手指,说道:「朝廷的关白大人也不会剑术,照样从五摄之外的家族里脱颖而出;从前还有一位茶道大师叫做千利休,通过自己出众又虔诚的茶道,得到了霸主的赏识,从此成为了殿上人。听闻那位霸主无论前往何处战场,都会带着这位茶师。战前若不饮上一盏,便会心思难安呢。」
她的安慰,总算令缘一有了稍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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