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芝蹙眉看着眼前和自己极为相似的大女儿，内心十分煎熬地嘆了口气。

被明安划破脸、「毁了容」之后，陷入绝望的宝芝哭着哭着便痛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自己不仅如愿生下了儿子、与明安联手害死了兰渊母子，还与迷恋自己的完颜珣合谋害死了完颜琮、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了皇位……

梦中的宝芝除了没有如愿以偿地得到完颜琮的爱情之外几乎应有尽有，她当上了垂帘听政、位高权重的皇太后，被所有人敬仰和崇拜着，在北越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宝芝的辅佐之下，她亲生的儿子也统一了天下、成为了有名的一代明君。

宝芝沉迷在这个美梦中不愿意醒来，可只要是梦终究还是有醒来的时候。

梦醒之后，宝芝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光线昏暗的牢房中一隻脏兮兮的老鼠突然快速地从不远处窜过，宝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这才终于从刚才的美梦中脱离出来、认清了现实。

宝芝本以为自己今生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却没想到就因为这么一个梦和这么一隻老鼠，她忽然间便又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宝芝从小被所有人宠爱着长大，向来乐观坚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轻易言弃。

可是现在，宝芝忽然就觉得自己继续这样活着、苟延残喘下去根本没有意义 。

她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出身和容貌，几乎被所有人厌弃，已经不可能再翻身了。

如果不能像梦中那样风光无限地活着，那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是骄傲的草原明珠，绝不能像慕容明安那样没出息，为了苟且偷生去看慕容兰渊一个「下等人」的脸色。

想到兰渊，宝芝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她想起自己梦中的慕容兰渊明明就是那样的软弱无能，完颜琮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着了迷一般地宠爱兰渊，兰渊根本就不是宝芝的对手。

按照宝芝原本的计划，兰渊只不过是自己登上高位的一枚棋子而已，可是现在兰渊反倒越过了她，成为了集权力与宠爱于一身的北越王妃，不久之后还会登上后位，成为令天下所有女人艷羡的开国皇后。

宝芝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在狱中无事可做便默默思考了许久，想到很久之前，向来没什么本事的兰渊竟然找到了水源……再往前想，本应胆小怕事的兰渊竟然敢为了保住孟溪部王庭挺身而出、答应嫁给塔达王，让和勒博对她另眼相看……

这些事情发生时宝芝并未多想，只是当时颇有几分诧异而已。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兰渊似乎早就变了，根本就不是她记忆当中那个寡言少语、言听计从地跟在她身后的瘦弱女孩儿了。

事到如今宝芝不得不承认，是她自己轻敌了。

如果她早早就听从了卓雅的话，认出兰渊「真面目」的话，她根本就不会邀请兰渊来北越，让她有任何见到完颜琮的机会，更不会傻到亲手为兰渊铺路，让兰渊踩着自己的脸面上位。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宝芝自己都斗不过兰渊，她并不认为小小的完颜荟能有那个本事替自己报仇。

看着一脸认真的完颜荟，宝芝摇摇头，长嘆一声道：「算了。荟儿，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像母妃这么要强了。汗王……不，马上就要改口叫他『皇上』了。帝王无情，他就是对你这个女儿再好，心里肯定还是更加看重完颜灏的。你若是和他们母子作对，一定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你还是想办法跟着你明安姨母到宫外生活，不要再去招惹慕容兰渊了……」

宝芝自认为了解明安，虽说明安心中对她有过恨，可是在毁了宝芝的脸之后，明安心里的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还是完颜荟她们的姨母，想来不会对外甥女太差，最起码也能留下完颜荟的性命，可伊娄氏她们这些外人可就不好说了。

完颜荟闻言不大情愿地看着宝芝，迟迟不肯答应。

看着与自己这么相像的女儿，宝芝不舍地摸了摸完颜荟的头，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好好陪伴女儿，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等完颜荟和完颜丹她们被伊娄氏和霍勒氏分别领走之后，宝芝长嘆一声，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若有来生，你们还是不要再做我的女儿了。」

……

兰渊听说宝芝临走前耗尽了自己的钱财托人给完颜琮传话，希望能够再见上他最后一面，可完颜琮并没有答应，只是让纥骨氏去了一趟慎刑司送宝芝最后一程。

看在两个女儿的面子上，他赏了宝芝一个全尸。

纥骨氏带来宝芝咽气的消息之后，兰渊轻嘆一声，看向远方：「终于结束了。」

宝芝的死完全就是她咎由自取，兰渊并不为她感到丝毫可惜，只是不禁有些感慨，书中集女主光环于一身的宝芝今生就这般惨澹收场，这让兰渊忽然对人生产生了一些新的感悟。

人的一生就好像是一场不知终点的旅途，中间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分岔路口。

有时候走对了，便可以像宝芝原本的人生那般花团锦簇、寿终正寝。

若是走错一步，就会像宝芝现今这般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