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么把带血的塑料膜扔到前座，然后向后一靠头，无声地忍着伤口撕裂带来的痛感。

「视频是提前录好的。」李么衝着荆诀哑声道，「他肚子里没东西。」

「前段时间，榆阳突然来找我。」李么开始解释他认识榆阳的经过，「我不知道他怎么认识的我，反正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来找我，让我加入图亚，条件是杀一个人。」

「后来我知道，他们需要的是没有身份，并且没有可能再回到国内正常生活的人。」李么说，「他们从流浪者下手，以犯罪者为优先。」

荆诀沉默一瞬，问：「这是榆阳告诉你的？」

「不是。」李么说，「是榆阳身边一个叫立林的人。」

关于图亚选人的条件，荆诀并不是第一次听说，早在索翼卧底期间，就传回过跟李么所说几乎一致的信息。

索翼说，图亚的人选择下线的条件非常苛刻，即便是再优秀的人，只要达不到以下任何一点，就无法成为图亚的内线人员。

他们首先要对方要无亲无故，其次要对方无牵无挂，他们还会要求加入者在他们眼皮底下杀一个人，以保证加入者手上沾了血，除了图亚再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警方这几年定点观察过一些流浪人员，但流浪者的人数太多，逐个排查需要的警备力量太大，而且没人能确定下一个被图亚选中的人会出现在暮陵市，所以即便有了索翼的反馈，警方也无法沿这个方向继续调查下去。

荆诀听后，顺着李么的话问：「所以你杀了彭佳？」

李么沉默片刻，眼神似乎瞟过陈疆，低声道：「对。」

裴吟是这时候发觉出不对劲的，因为陈疆的反应本该更加激烈，但他不知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连眉宇间的挣扎都没有了。

荆诀问：「榆阳跟立林是什么关係？」

李么捂着伤口，说：「我只知道榆阳囚禁过立林，具体什么关係我不情绪，但榆阳偶尔对立林还不错。」

荆诀问：「怎么不错？」

怎么不错。

这是个问题，李么想过之后，挑了最近的一件事来说。

「昨天晚上，榆阳发现了立林让我逃跑的纸条，他想杀了立林，但又下不去手。」李么说，「后来立林脖子上的血还是榆阳处理的。」

李么说完，淡定地看着荆诀，结束了他的描述。

这是一件可笑又可悲的事，因为在李么的理解里，榆阳没有杀了立林，便是对他「不错」。

陈疆听到这儿，目光从李么身上移向裴吟，说：「我能去买个纱布吗？」

在裴吟犹豫的瞬间里，陈疆又说：「李么在这儿，我不会跑的。」

陈疆解释：「我只是想给他包扎一下。」

在整个对话过程中，李么始终将手掌按在伤口上，他没让伤口露出分毫，更没让刺眼的血液透过指缝流向手背，淌进陈疆的目光里。

从外表看，李么除了脸色苍白以外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但事实是，他的伤口确实需呀紧急处理。

荆诀看了一眼裴吟，说：「你跟他去一趟吧。」

裴吟应了一声后，刚要拉着陈疆下车，荆诀又嘱咐他：「注意安全。」

裴吟开门的动作顿了顿，说：「知道。」

裴吟跟陈疆离开之后，车内的空间忽然空荡起来，李么深吸一口气，稍微转动眼珠，看着那张被荆诀泡进矿泉水瓶的塑料膜，问：「你不看吗？」

荆诀用两瓶水洗掉了塑料膜上的血迹，然后当着李么的面将塑料膜展开在自己的掌心，问：「这是谁给你的？」

「白夜。」

李么第二次说出这个名字，荆诀听后，问：「你见过白夜？」

就目前警方了解到信息而言，除了知道白夜是一位男性以外，没有任何能够辨认白夜身份的有效信息。

所以如果李么当面跟白夜有过交集，对警方的调查将会相当有利。

前提是，他说的必须得是真的。

李么说：「见过，但没看到脸。榆阳把我逃跑的事告诉白夜，我以为他会杀了我，结果他说，他愿意给所有人一次逃跑的机会。」

陈疆离开之后，李么不再刻意忍痛，他的脸上因伤口撕裂的疼痛而浮现起瞬间的狰狞，李么说：「条件是，一旦逃跑失败，要为他做一件事。」

李么看着荆诀手中的塑料膜，省略了那些有违生死伦理的条例，也不提榆阳划开他的皮肤，用镊子扒开他的筋肉，将塑料膜缝进他身体里的过程，只说：「他们的目标是你。」

荆诀沉默之后，问：「你们的见面地点在哪？」

「那边的一个仓库。」李么看向海岸线的另一端，说，「昨晚已经清空了，你现在去，什么都找不到。」

荆诀低下头，右手拇指从中指指肚摩挲到食指骨节，低声道：「是么，那他们怎么接你回去？」

李么寸头之下的额角因为疼痛而流着冷汗，他垂了下眼皮，回答说：「不知道。」

荆诀听后，摩挲指尖儿的动作就此打住停止，李么看着他，忽然感觉到一阵逼人的寒意。

是的。

不合理。

李么没能自圆其说。

以李么的身份，图亚的人是不可能冒险来救他的，也就是说，李么出现在荆诀面前的意义，只是为了将那个製作麵包的视频传达给荆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