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炭治郎狠狠喘了两口气。

虽然脖颈上的伤口早就癒合，如果不是领口骇人的血迹，完全看不出来之前发生过什么，然而被狱门疆剥夺了大部分力量的炭治郎，即便是这样这句话也依旧累得喘气。

可他那一双瑰丽鬼瞳，却依旧像淬了火一样，灿烂明亮。

『如果是我的话，是完全不要紧的。』

恶鬼怀抱着这样的想法。

『就算是死亡也好，只要五条老师没事，他们就一定能打败这群咒灵，保护更多的普通人。』

少了他这样一个不安定、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失去理智的恶鬼，对大家而言应该是更轻鬆才对吧？

『况且……』

恶鬼垂下眼，无声在心底诉说。

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站住……」

炭治郎努力想要伸出手，抓住越走越远，即将离开帐的男人。

然而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被强行膨胀的人类堆挤在他的身旁，层层迭迭没有着力的肥肉把他挤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更别提是拦住『夏油杰』了。

「怎么办？」

炭治郎努力扒开挤在脸颊两边的肉。

他心急如焚，鬼的血液和本能在脑子里面疯狂叫嚣吶喊，催促他赶紧撕裂旁边这群阻碍，让甜美的鲜血顺着指节、腕骨蜿蜒滑下，让香嫩的肉块碎渣残余在指缝中、粘黏在衣服上。

「不要继续想下去！」

空荡荡的帐里，炭治郎忽然大喊。

他紧闭着眼，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估计还想狠狠在头上敲几下，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下去。

胃里面火烧火燎地疼，鲜香的食物味道萦绕在鼻尖，食慾在此刻化为最恐怖的洪水猛兽，几乎要衝垮他的理智。

「……好痛苦……」

细若蚊蝇的声音悄然响起，被鬼的耳朵清清楚楚捕捉。

「什么？」

炭治郎动作一瞬间停滞。

他缓缓转过头，被变形后已经几乎看不出来原样的、狰狞的面部五官就在他的身侧。

那张脸上流下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我好痛苦……」

它重复道。

「……杀了我。」

「求求你……」

明明连大脑都已经被残忍地全部改造，成了一个几乎没有大脑、什么都不知道的废人才对。

那些改造人应该死感受不到痛苦的。因为已经没有大脑，没有任何感觉了。

可这些声音，却依旧清晰无比地传递进恶鬼的耳中。

那些改造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也许知道的吧，又也许连自己现在是在说话这个事实都已经无法感知。

「救救我……」

「……杀了我……」

「解脱……」

改造人的呢喃声越来越小，到最后连恶鬼都快要听不清。

它们现在，还会求救吗？

又或者是说，这是它们依旧身为人类的那一部分灵魂，发出的最后一点点求救信号呢？

炭治郎不懂。

他现在只是浑身僵硬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堆积的肉块还在不停挤压，几乎要把他的脸挤变形。

新生的鬼王无法分辨那一刻在他心底蔓延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只是有大滴大滴的咸涩泪水从那双殷红瑰丽的眼瞳中溢出，无声砸落在不断堆挤蠕动的肉块上。

他知道的。

无为转变到底有多么痛苦。

而被无为转变之后的人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没有办法再恢復成原本的模样。

「对不起……」

恶鬼忽然间道歉。

他鼻头酸涩，眼眶湿润发红，声音里也带着浓浓的鼻音。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他没有办法拯救这些痛苦的灵魂。

可他也同样没有办法就这样看着这些可悲的灵魂就此在痛苦中走向死亡。

那样对于他们实在是太过残忍。

「请怨恨我吧。」

恶鬼猛然抬起眼，那双殷红鬼瞳中骤然迸发出如同火焰一般的亮光。

鬼的指甲一瞬间长长，尖锐锋利的指甲宛如利刃，毫不留情切割进改造后坚硬的皮肤里。

「解脱吧。」恶鬼流着泪，然而脸上的神情却是明润柔和。

『愿你们的灵魂能够不再痛苦。』

『愿你们能够进入天堂，来生幸福。』

——然后，他给予了这些可悲的灵魂，永恆的安眠。

「真是令人噁心的师徒情谊。」

『夏油杰』很是嫌恶地摇了摇头，实在该不明白这些人脑子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虽然计划有了偏差，但也算是意外之喜。」

黑髮男人牢牢盯着动弹不得的炭治郎，唇边的笑容几乎要拉到耳根。

「那么——」

「狱门疆，关门。」

狱门疆轰然合上，被束缚住的恶鬼没死死关在里面，再不见天日。

就在这一刻，原本只是站在原地、好像在发呆一样的五条悟忽然动了。

他一瞬间出现在『夏油杰』面前，那双苍天之瞳眼底儘是冰冷锋锐的杀意，暗藏着即将喷发而出的熊熊怒火，宛如尖刀一般要将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剜得血肉模糊、筋骨尽现，方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