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帝尧君臣上路，一日，走过一山，山上有一座石城。赤将子舆道：“从前黄帝到缙云山去，总是经过此山的，所以后人筑起此城，做一个纪念，就叫他作天子山，亦叫石城山（现在浙江省永康县南三十四里），对面就是缙云山了。”帝尧看这座山势，参差高下，仿佛如城墉的雉堞，无甚可观，亦不久留，即向缙云山前进。那缙云山孤石干云，高约三百丈，虽则没有黟山那样灵异，但是亦有一百零六个峰头，或如羊角，或如莲花，幽奇俊秀，颇惬心目；又有瀑布一道，日光照着，仿佛晴虹，风所吹过，有如细雨，尤觉可观。黄帝炼丹的地方，一切遗物，经赤将子舆一一指点，帝尧都见过了。据赤将子舆说，黄帝在此炼丹的时候，一日有非红非紫的一种祥云出现，名叫缙云，所以这座山就叫缙云山。

帝尧立在最高峰上，向东南一望，只见一片茫茫，都是大海。原来这座缙云山是紧贴海边的，海中群岛点点，如星之罗，如棋之布。赤将子舆指着说道：“这近前的岛屿，名字叫瓯（现在浙江温州一带，当时尚在海中）；远处的岛屿，名字叫闽（现在福建省，当时亦在海中）；瓯岛之中，有一个岛，就是容成子修炼之处；又有一个岛，上有方石，其形如柜，从前黄帝将玉版、金券、篆册等等藏在里面，所以亦叫作玉柜山（现在浙江省永嘉县西北八十里）。帝要过去望望么？”帝尧道：“不可，不可，越走越远了，且待将来有便再说吧，现在且到海边望望。”

于是君臣等即便下山，到得海边，只见停泊着无数船舶，又有无数百姓，扶老携幼，纷纷向海边而来，要上船去，手中各执着种种祭品，其中尤以妇女为多。帝尧看了不解，忙叫侍卫去打听。

隔了些时，那些百姓老幼男女一齐走来。原来他们听见说圣天子在此，大家都想瞻仰瞻仰，兼且听听圣天子的言论，所以都跑来。行礼过之后，有一个百姓说道：“承圣天子下问，小民等是到仙姥岛上拜仙姥去的。”帝尧道：“仙姥是什么人？”百姓道：“是个老姥，住在岛上（现在福建省霞浦县东北大姥山），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她的年龄，亦不知道有多少岁。她是专门炼金丹的，那金丹有九转玄功，她也不知道炼了多少年。五年前，忽然修炼成功，服了金丹，顿然白日飞升，成仙而去。岛上百姓就给她立了一座庙，并且将她的生日作为纪念日。到得这一日，无论远近各处的人，都要去朝拜顶礼，烧些香料的。小民等此去，就是为此。”帝尧道：“仙姥生日是几时？”百姓道:“六月十九。”帝尧道：“汝等去求些什么？是不是求仙？”百姓道：“不是求仙。这位仙姥，平日在世，是很慈善的。无论哪一个对于她有什么请求，凡是她所做得到的，无不答应，她又最喜欢济人之急，救人之难，所以大家都给她上一个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的徽号。小民等这番跑去，或是求财，或是求子，或是求寿，或是求福，或是求病愈，种种不一呢。”

帝尧听了，不禁叹口气道:“据朕看来，汝等此种念头，未免弄错了。‘天道福善而祸淫’这句话，古时候固然是有的。但是，必定行了善，天才降之以福；必定作了恶，天才降之以祸。假使并未行善，天就降之以福；并未作恶，天就降之以祸，那么天道不公不明，不成其为天了。汝等自己想想，曾经行过善事么？如果行过善事，即使不到那边去拜求仙姥，皇天自会赐汝等以福。汝等再想想看，曾经行过恶事么？如果没有做过恶事，即使不到那边去朝拜仙姥，皇天亦绝不会罚汝等以祸。假使没有行过善事，那么赶快回去行善；假使已经做过恶事，那么赶快回去改过修行。要知道，做了恶事，不行善事，徒然跑到仙姥那边去磕几个头，烧些香料，祭她一祭，是无用的。仙姥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朕不知道。就算她已成了仙，是个神人，既然是神人，当然替天行道。福善祸淫，自有一个标准。绝不会因汝等去朝拜了她，她不问善恶，就赐汝等以福的道理；亦绝不会因汝等不去朝拜她，她不问善恶，就降祸于汝等的道理。所以朕说汝等的念头未免弄错了。”

那些百姓道：“帝的话固然不错，但是小民等朝拜烧香，正是修行行善呀！”帝尧听了这话，觉得更不对，便说道：“汝等这话又错了。

朕且问汝等，怎样叫作善？怎样叫作恶？善恶二字，究竟是怎样解说的？”百姓听了，面面相觑，大家都答不出。帝尧道：“朕告诉汝等，有益于人类的事情，叫作善。比如汝等刚才所说，那个仙姥最喜欢济人之急，救人之难，大慈大悲，广大灵感，那才叫作善。有益于少数的人，是小善；有益于多数的人，是大善；有益于极多数的人，是至善。

善这个字，是从人类上面发生出来的。不从人类上面发生出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它是善。因为人类在世，是应该互相扶助、互相救济的；假使不互相扶助，不互相救济，那么汝等想想，还成个世界么？朕且问汝等去朝拜仙姥，不要说仅仅磕几个头，即使将汝等之头一齐磕破，可谓至诚极了，然而于人类有何益处？不要说仅仅烧些香料，即使将天下世界所有的香料统统拿来烧去，亦可谓尽心极了，然而于人类有何益处？

不但于人类没有益处，就是对于仙姥亦没有益处。她已经成仙了，所以人世间一切关系，早已脱离，而无所系恋。大家去朝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