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岐剑山的半腰回到山顶, 不出沈清石的意料，苍月真人果真还留在定玄殿门前。

他在等人。

当沈清石的身影在他面前凝结成形，苍月真人等的人就到了。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就回来。”苍月真人的话带有深意，“不过既然你已经回来, 那就不必再拐弯抹角了，你知道我为何在此处等你。”

他们是相处了上千年的人了，就如同苍月真人会了解沈清石, 执剑长老当然也了解万剑宗的掌门。

在万剑堂说出那些话, 沈清石明白苍月真人不会就那么轻易罢休, 所以也在此之前就准备好了说辞, 对方话落后，他从容回道：“师兄，我只能告诉你，我想要做的事, 我一定要调查清楚的事，全部都与妖族有关。”

“与妖族有关。”苍月真人蹙眉重复一遍，他稍显瘦削的脸上有被时光打磨的深刻, 一对眼珠看过来时，也有积攒了千年的锐利, 他又问, “你出关后便只身一人去了通天井, 清石, 你究竟在通天井前看见了什么？”

沈清石说：“前有合渊, 后有这来历不明的诡异妖物, 对我而言，已足够让我决意去做这件事了。”

面对着面的两人都知道，他口中说的这件事，指的就是去调查与妖族有关的事。

苍月真人深知沈清石的脾性。

在万剑宗中，唯有心性高洁、说一不二的执剑长老的眼里，几乎容不下半分妖族的影子。虽说距人妖之战已是千年过去，可沈清石也是绝不允许身负丝毫杀孽的妖类再存于世间，不过至少让其余无心入魔的妖修松了口气，因为在人间界的妖修，向来是把万剑宗的执剑长老当做是杀神一般的人物。

所以在人间界，能让沈清石露出这样认真神色的，这个所谓的妖族之事，就只能是妖界的妖族了。

苍月真人站在定玄殿的正门前，他的目光越过沈清石的肩头，眺望向正前方的虚空。

吸进夕阳余晖的云霞此时宛如血雾漫天，渐渐的，有喊杀声响了起来，有撕心裂肺地怒吼也响了起来。

万剑宗上下仿佛充斥着腥臭气，山门前的那柄没土至剑镡的断剑，也仿佛刚刚才刺破血雾，从师父手中滑落。

偷袭而致前任万剑宗掌门身死的三只大妖，它们的猖狂大笑，像是还在耳边回荡——

苍月真人闭了闭眼。

他对沈清石说：“你如今身受重伤，且神魂有损与其他伤势相差万里，探查妖族不是易事，你近日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沈清石没有追问他刚才的沉默，只说：“如今我们已经有了线索，我不会置之不理。”

苍月真人又蹙起眉头：“你此时最应当做的，便是回你的陵平——”说到这他一顿，又改口说，“便是在岐剑山内好好休养，若你神魂有损的消息被有心人知晓，你难道不知后果会怎样严重？”

“我曾在浮昌修整，即便被知晓，”沈清石的语气是平日里最寻常的寡淡，“又有何妨。”

“……”

苍月真人正要说话，沈清石又说：“即便被知晓，这天地之间，又有几人能在我的钧元剑下全身而退。”

“……”

这傲气的话被沈清石说出来，如此轻松随意，又如此让苍月真人无言以对。

他只好说：“话虽如此，可既然身在乱世，怎能肆意胡来。玄曜作风狠辣，行事不择手段，座下的谋士大都诡计多端，此番他对人间界再有讨伐之心，甚至先在凡间做了手脚，用出的手段势必要比上一次更加刁钻，你我必须谨慎小心。”

沈清石静静听他说完。

千年前师父门下，独属二师兄最为刚烈，因为万事都有大师兄一手包揽，排行老二的他去别的山头打架是常有的事。

做了一千年的掌门真人，这份刚烈早也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了。

横亘在心头的阴云把苍月真人变成了另一个模样，然而这份压抑不是他独有的，也正因如此，同样压抑的沈清石从未反驳过他。

但今日不同。

沈清石在苍月真人话落后过了片刻才问：“师兄，倘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苍月真人嘴唇嗡动。

“倘若我是你……”

他僵着脸没再说下去，不过这半句话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沈清石于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师兄，逸飞放在万剑堂的红色晶石可还在？”

苍月真人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沈清石看出苍月真人脸色并不好看，可从不懂得安慰是何物的执剑长老在苍月真人点头之后，直接掐诀移身进了万剑堂。

在定玄殿前短短一段交谈，没有让沈清石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他看见摆在桌面上那块红色晶石的当时，就抬手按在表面，再次引灵气出体。

可惜接下来发生的还是和上一次一模一样，晶石内的物体化为粘稠水状，在灵力的调度下游走。也仅此而已。

沈清石仔细观察之后还是没有发觉异常，便停下了无用功。

这次来他不过是为了确认一遍，此时确认了结果，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

这东西是长在妖物的身上，定然需要妖力驱使，既然人修的灵力对它不起作用，那么接下来就只能去一趟这些妖物所在的地方，找出与妖物一同出现的禁制再做打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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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我的徒弟只有我才能打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我的徒弟只有我才能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沈清石收手立在原地。

他想，这一次，他必须要亲自过去。

除去藏在各大宗派之中的奸细，就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妖族设下的禁制是什么样子。

那样诡异的阵法并非出自人修，甚至不在沈清石所知的任何道法典籍中记载，即便有，也只会是魔道中人的手笔。因为沈清石毁去的所有禁制，在妖气消散之后，无一不在瞬间爆发出令人作呕的血煞气息。

如果这样的禁制被妖族放在凡间，一旦禁制被毁，血煞之气在没有防护的凡间涤荡，周围生灵就和落入岩浆的草木没有区别。

身为修真界中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万剑宗其中一剑，沈清石确实对此不能置之不理。

神魂有损不该是避让风险的借口，除非到了油尽灯枯那一刻，万剑宗上下所有弟子，都决不允许临阵退缩。

沈清石垂眼，将红色晶石收入乾坤袋中，才从万剑堂跨了出来。

出门之后，一个原本背对着他的人影转过身来，露出了安泽余那张百无聊赖的俊脸。

沈清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殿门口，才问他道：“你怎么来了？”

安泽余叹了口气：“万剑宗实在是太无趣，连柳师兄今日都像是根炮仗似的，怎么，我记得今日不是收徒大典吗，难不成是他看上的徒弟被抢了？”

沈清石直言：“不清楚。”

安泽余一路走来已经听说了执剑长老参加收徒大典的消息，说完话后就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你那小徒弟呢，上次来回仓促，没有认真瞧一瞧，你倒让他出来见一见我这师叔吧。”

沈清石再问一遍：“你是来找师兄，还是来找我？”

安泽余又叹了口气：“找谁都行，既然碰上的是你，那我就直说了。”他的神情极尽无奈，“师父这次召我回乾府，却连留我过夜的时辰都不能耽搁，就把我遣来了万剑宗，一定不只是因为通天之井的禁制吧。”

沈清石不语。

安泽余也没指望这么两句话就让好友对他全盘托出，所以才说：“师父做事，我这个做徒弟的没有资格指手画脚，我只是，有些担忧。”

闻言，沈清石记起了之前听师兄提起的信中的内容。

这时倘若说出长松真人进境后会有事端，安泽余一定会不顾师命赶回乾府，可安泽余的修为连他都不如，谈何助到时已是大乘期的长松真人一臂之力。

不该说出的话，沈清石一句都不会说，为了不让好友继续深入此事，他忽然开口问：“明日十大宗派齐聚万剑宗，你乾府派了谁前来？”

听到这个问句，安泽余张手道：“怎么，我不像吗？”

沈清石又说：“待事毕，你同我去一个地方。”

安泽余眼睛一亮：“去哪里？”

沈清石抬脚往门外走去，声音随之响起：“到时，你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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