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环娘与明玥对看一眼，忙拉着她们姊妹二人在左侧一方青石处站定，行礼道：“郑门邓氏，携长女崔郑氏及小女裴郑氏见过府尹大人。今日状子是我郑家所递，诉告鲁国公府世子**崔煜溺情仆妾，薄待发妻，我儿明珠为此泪干肠断，今请合离。”

她话一说完，堂外便有不少人低低嗤笑，显然是觉这理由十分站不住脚。

府尹上官柏扫视一眼，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转向崔家一边，问道：“堂下可是崔煜？”

崔煜上前一步：“正是。”

上官柏点点头，道：“郑家所诉之事，你可有话说？”

“回府尹大人”，崔煜眼眶发红，略显茫然地看了郑明珠一眼，痛心道：“我与发妻郑氏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五载有余，一向相敬如宾，恩爱不疑。纵使郑氏在这五载之中不曾育过一儿半女，但崔家也从未起过出妻的念头。

所谓伉俪之道，义期同穴，一与之齐，终身不改。崔某虽不敢说是梁祝之辈，但也望与发妻永为连理，相偕白头。因而这“溺情仆妾，薄待了郑氏”一辞，崔煜实不知从何而来？”

他说到中间时，竟是声音稍微发哽，痴痴地瞅着郑明珠，有伤心难抑之色。

郑明珠掩在袖里的手指蜷了蜷，一时想转头去看一看崔煜。

明玥在她手腕上压了一下，心里微沉，——崔煜一来便将郑明珠无子这一事实摆到了面上，先将她们的底气抽掉一半。

府尹上官柏“唔”了一声，问郑明珠道：“崔郑氏，你可有事情佐证？”

郑明珠默了默，有些犹豫，明玥暗自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郑明珠受疼，这方下了决心一般重复了明玥刚刚与她说的几句话：

“回大人，自然是有。打最近的说，今年夏，崔煜便迎了一外室妇进门，此非我这个主母所愿，但因那妇人已生有子嗣，我不得不退让一步，将其给崔煜纳为妾室。而自这妾室进门，崔煜便对我这正妻不闻不问，由得那妾室在后宅出言无状，逼迫主母，大有宠妾灭妻之势！此不过其一。其二，成亲五载有余，崔煜虽妾室不多，然崔府中养有家妓，更有通房，更甚者，在……”

郑明珠说到此处一顿，与明玥同时转头看向崔煜，眼神带着股是否要破釜沉舟的犹豫。

崔煜神色不变，眼睛却几不可察地眯了眯，他猜到了郑明珠要说什么。

——在为崔家老太爷服丧期间……崔煜是个男子，自然有忍不得的时候。

不过，他霎时一转念，并不为此担心，因为若提起那时，郑明珠自己才是最说不清的，他赌郑明珠拉不下那个脸。因而，崔煜动都未动，只维持着方才委屈难过的表情幽幽地看着郑明珠。

果然，郑明珠低了低头，缓慢说：“更甚者，亦有左右坊人弹唱嬉戏，仆妾不可谓不多。”

她说完，轻轻呼了口气，抬起头来。

崔煜的目光从郑明珠脸上平移过去，扫了一眼旁边的明玥，见她眼中带了些微失望，心下不禁哼了声。

明玥也偏过头看了崔煜一眼，没说什么，继而转向堂上。

府尹依旧是面无表情，抬手压了压公案上的状子。

崔婧此时却起身道：“嫂嫂这话实在不公的很。蓄养家妓乃是风流雅趣儿，世家之风一贯如此，没有那才是笑话。况且，我大齐律令也没有哪一条是不准蓄养家妓的。

而坊人拨管弄弦亦不过是宴饮作乐，嫂嫂竟连这也要计较，我才真正要替哥哥喊声冤才是！

再至于那外室妇，哼，若非嫂嫂悍妒，使得哥哥当中连个正经侍妾也无，崔家又无子嗣延绵，何至于此？七出中便有无子一条，而嫂嫂又加“妒”之一字，哥哥至今未曾想过出妻，已是万般爱重，嫂嫂倒还有颜面来说这个？”

崔婧毕竟是太子妃，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当下又有意刻薄，气势很有几分凌厉。

郑明珠本就心下发虚，又被她抢白这一通，一时竟无言以对，掐着嗓子猛咳起来。

堂外响起一阵短促的哄声，似在为崔婧的话叫好，替崔煜抱屈。

府尹蹙眉抬了下手，对崔婧道：“太子妃有话莫急，本官自会让两厢说个清楚明白。”

崔婧往上看了看，崔煜忙道：“府尹大人说的是，太子妃也是一时情急。”一面示意崔婧坐回原处。

上官柏颔首，不做多言，声音一沉问向郑明珠：“崔郑氏，你可知按崔煜之身，家中准有媵、妾几何？”

明玥当下闻言，强忍住没有回头去瞧裴云铮，——这话在她听来当真熟悉无比。

郑明珠刚刚咳完，微有些喘不上气，府尹上官柏带着威势的目光盯过来，她不由打了个晃。明玥忙扶了她一把，随即施礼道：“实不瞒大人，这些日子母亲与姐姐俱是为此事伤心难过，茶饭无心，这当儿在堂上情绪激动，多有些体力难撑，此间情由家姐曾细细与我提及，望大人准我替姐姐回话，若有不对，大人责问便是。”

上官柏微带询问，郑明珠张了张嘴，又忍不住掩袖闷咳，她这这几日瘦得厉害，脸色也不大好，上官柏微一沉吟，示意明玥：“你且说来。”

“回大人的话”，明玥上前半步，清清楚楚道：“依大齐令，五品以上有媵，庶人以上有妾。按崔家大姐夫官品，可纳媵五名，而妾不计。大姐夫府中并未超例，甚至与旁人比，是极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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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第二嫡出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第二嫡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崔夫人在右侧哼了一声，大约是想说，你们自己也知道？

府尹倒不成想她说的与郑明珠完全是两码，因而一时没有说话，似是想要听明玥怎么把这个话圆回去。

明玥于是轻叹了一声，续说：“崔家大姐夫方才所言极是。伉俪之道，一与之齐，终身不改。女子也唯愿与夫君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大姐姐更是如此。然而愈是爱重夫君，也越发受不得旁人在侧，说到底，无非是太过情重而已。

论及此种，还该多谢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当日多我的成全。

因而大姐姐善妒，崔伯母和太子妃应是宽心，大姐夫心中也该高兴才是，这是大姐姐一番情深。”

她一说完，堂外也没声了，明玥不言律例，只说人情。更主要她当时“悍妒”的那一出闹的整个长安城都知晓，皇上和皇后都允了的，如今她拿自己做例子，叫人一时真无法说郑明珠什么。

府尹看了看状子，一时哂道：“这般瞧来，却是夫妻恩爱，只因有妾室作祟方闹到了这个样子，若是打发了妾室，倒不必合离了？”

他这话实有些引导的意味，明玥顺势便应了个“是”，郑明珠一下茫然地看着她，邓环娘也暗里扯了扯明玥衣袖，不过还未等她们说话，崔夫人已是先行起身呸了一声道：“想得美！做出那等龌龊事来还妄想留在崔家，说甚的爱重夫君？真真拿人都当傻子不成！”

郑明珠一霎变了脸色，明玥却坦然地看向堂上，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刻。

府尹上官柏拍了下惊堂木，肃容道：“国公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崔夫人往郑家这处横了一眼，理直气壮道：“自然。崔家这里也有一道状子，却是要状告郑家长女明珠不守妇德，**后宅，与人通奸。崔家不是合离，是休妻！”说罢，她昂首挺胸地让人将状子呈了上去。

堂外嗡的一声，响起了各色声音。

明玥心下冷笑，今日来的这些人，九成九的怕是早已知悉此事，此刻作态未免有些故意。她不禁回身望了望，瞧见裴云铮也微扬着下巴朝她看来，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只直直看着。

明玥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来，发现郑明珠紧攥着拳有些发抖，不由拍了拍她，郑明珠空洞地看看她，别过头去。

府尹阅完了状子，面色冷沉下来，他先看了郑家几人片刻，而后拧眉转向崔夫人道：“此行不但有辱德行、声名，倘若属实，更犯及律法，夫人若无凭据不可妄言。”

崔夫人挑挑眉：“自是有证有实，那奸夫还被拿在崔家！今日一并擒了来！”

府尹脸色愈发沉下来，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堂外扫了一圈，刚要吩咐衙役去将人带上来，却见堂外人群有些骚动，随即众人拜下身去。

紫色龙纹的常服一现，却是太子到了。

崔煜与妹妹崔婧对看一眼，微微抹了下嘴角，更加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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