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宅吃过晚餐后回家。

柳宜一借口说赶作业，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宋奶奶给的玉观音就摆在书桌上, 压着她的物理真题集。

柳宜一盯着那块白玉, 回忆她和宋锦英从认识, 到结婚, 到现在的全部过程。

她一开始是怕宋锦英的。宋锦英给她的感觉是危险而深藏不露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不再惧怕, 而是完完全全的接纳宋锦英了？

柳宜一记不起了。

或许是从她们领证的那一天, 宋锦英拉着她的手, 落寞地对她说“我想有一个可以让我安心放松的家”那一刻开始。

宋锦英说想要一个充满信任的家，于是柳宜一答应给她那样的一个家。

信任的，有爱的，温暖的。

然后呢？

然后唐纪出现了, 柳宜一忽然发现，宋锦英原来根本不喜欢她。

柳宜一的以为的互相喜欢，都是骗局。

宋锦英对她的好, 不建立在感情上, 她想要一个家, 也不建立在恩爱上。柳宜一最初不能接受, 她是那么的喜欢的宋锦英。

后来她好不容易想通，再也不纠结宋锦英是不是喜欢她, 只听话就好。

可现在, 宋锦英用事实告诉她, 听话还不够, 她还要生孩子, 贡献青春和人生。

柳宜一抄起一本书，狠狠压住那块玉。

她感到愤怒和恐惧。

孩子出生以后，她的人生就不再只是她的了，生活的所有轨迹都会随之改变，包括她自己。

她不想。

一点也不想。

可她有拒绝的选项吗？没有。

从一开始就没有的。

柳宜一忽然开始怨恨宋锦英，为什么要对她那样的好，还说那么多疼惜她的话，让她以为她真的是宋锦英最疼爱的妻子，让她以为她们的婚姻不是交易，而是爱情。

如今现实一巴掌扇打过来，让柳宜一从幸福的顶端摔下去，看到下面那层层的残忍现实，她怎么接受得了？

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对她好，让她知道自己就是宋锦英买来生孩子的妻子，那她也不会这样难受。

柳宜一死死咬着唇，她想大哭一场发泄，又怕被人听见声音。

这里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的归属。

她任性是会被惩罚的，就像上次，被关在卧室。

叩叩——书房门忽然被敲响，柳宜一惊惧地瞪向门，神经紧绷。

“一一？”宋锦英压了压门把，却没能推开门，“你在里面吗？”

柳宜一抖着睫毛，来回呼吸，调整好后才道：“我在，在做作业。”

宋锦英道：“我能进来吗？”

柳宜一站起身，开门前再吸了一口气：“怎么了吗？”

她眼睛看着宋锦英的肩膀，想笑一下，但实在笑不出来。

宋锦英柔声道：“我们聊聊，可以吗？”

柳宜一定了一会，侧身让宋锦英进书房。

宋锦英靠着书桌站定，柳宜一没走过去，她掩上门，问道：“想聊什么？”

宋锦英看着她道：“生孩子的事情。”

柳宜一看着地板，沉默。

宋锦英道：“我没想过在孩子这上面给你压力，而且你快高考了，所以你现在也不用考虑孩子的事，先安心考试。”

理智上来说，柳宜一应该回答宋锦英好的，我没有压力，可柳宜一到底没忍住，她带着怒气地回问宋锦英：“考完试以后呢？我要是考上了大学，我要去其他的省市，你会让我去吗？生完孩子以后，我还能念书吗？”

宋锦英抬眸。

柳宜一猛然察觉自己的冲动之言，她移开视线，低低道：“抱歉……”

宋锦英走过来，拉着柳宜一的手：“是我应该给你道歉，我没办法改变奶奶的决定，也没办法选择不要孩子……但我们可以不现在要，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接受了，我们再去做手术。”

柳宜一收拢指尖，忍耐着胸口里翻涌的各种顶撞语言。

“我知道了。”她道，“我知道了。”

“一一。”宋锦英抚着柳宜一的脸，让她看自己。

柳宜一艰难地用平静的眸光和她对视。

“抱歉，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奶奶会突然信佛，然后改了主意，催我们要孩子。”宋锦英道，“我也知道生孩子这件事情很重要，会改变你的整个人生，所以我不会逼你的……”

柳宜一看着她，忽然冷冷地笑了：“是吗。”

宋锦英一顿。

有那么一个瞬息里，柳宜一差点把内心里所有的质问都吐了出来。

她最想问宋锦英，你对我说过那么多甜言蜜语，到底有几句是真的？

宋锦英微微皱眉，这个带着细微不悦的表情，让柳宜一冷静下来一半。

她不能和宋锦英吵。

她们吵架不会和别的夫妻吵架一样，各自摔门而去，宋锦英是会把她关起来的。

柳宜一侧头，脱开宋锦英的手：“你让我静静吧，我现在……很乱。”

宋锦英静默片刻：“好。”

那天晚上，柳宜一就在书房的沙发里睡了。

她并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隔壁房间门一开，她就醒了，紧跟着听见宋锦英走过来的脚步声。

柳宜一翻了个身，面对着沙发靠背，闭紧眼睛。

书房门被推开，宋锦英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她把柳宜一的毛毯往上拉，盖住柳宜一的肩膀。

柳宜一没控制好，睫毛抖了几抖，随即她感觉到宋锦英在沙发的空隙处坐了下来。

然后是令人难捱的安静。

柳宜一沉不住气，还是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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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英先道：“昨晚没睡好吗？”

柳宜一点点头，静默几秒后，还是又问了一句：“你呢？”

宋锦英道：“我也没有。”

她抬手放在柳宜一脖子上，轻轻摩挲：“现在起床吗？你不是说想换发型吗，我陪你去。”

她的触碰让柳宜一绷紧了身，她抿了抿唇，还是把那句话不识相的话说了出来：“不用了，我现在不想换发型了。”

宋锦英的手指果然僵住了。

柳宜一瞧了眼还没明亮的天色：“你现在是要去跑步了吗？”

宋锦英道：“嗯，要一起吗？”

柳宜一生硬地笑：“不了，我有点困，想再睡一会。”

宋锦英收回手，隔了两秒，她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

宋锦英离开书房，柳宜一听着那声关门响，合上眼睑。

她去洗了个澡，冷静下来后再下楼准备吃早餐。

她有意把早餐时间和宋锦英错开，吃过后她又去了书房，摆上作业，却一道题也做不进去。

一个小时后，宋锦英敲门进来，带了一个做得很是漂亮精细的草莓蛋糕。

柳宜一一看就知道那是宋锦英亲手做的，她捏紧笔。

宋锦英把蛋糕放在柳宜一手边，轻声道：“蓉姨说你早上吃得不多。”

柳宜一道：“谢谢。”

宋锦英笑道：“你做题累了的时候吃，我在楼上，有事你就上来找我。”

她没再说孩子的事情，柳宜一松了口气，带上些笑：“嗯，好。”

宋锦英温柔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柳宜一盯着蛋糕，深呼吸，再沉沉叹息出来。

宋锦英在求和，而她必须要和宋锦英和好，不管心里有多委屈和不情愿。

中午吃饭的时候，柳宜一就能和宋锦英笑着说话了。

她中午也没吃多少，因为早上多吃了宋锦英做的那个蛋糕，说到这个柳宜一就冲宋锦英甜甜地笑：“蛋糕很好吃，真的谢谢你。”

她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惊讶自己原来能做到这样境地的若无其事。

宋锦英深深地看着她，随后才笑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我有空就给你做。”

柳宜一灿然笑起来：“好啊。”

宋锦英还是看着她的眼睛，下沉语调，显得认真而真诚：“一一。”

“嗯？”柳宜一抬起眼睛。

宋锦英道：“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告诉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满足你。”

柳宜一笑得愈发甜美：“嗯！那我今天下午可以出门吗？”

宋锦英停顿半秒，道：“可以。”

柳宜一喜道：“那我就和施诗去看电影了，难得有一天假期。”

宋锦英道：“好。”

柳宜一上楼，换了身衣服出门。

调换过来的，这次是宋锦英在门口目送柳宜一上车，离开。

柳宜一坐在车里，看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宋锦英高挑的身影，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僵硬，枯萎，最后只剩下沉甸的难过。

她在商场下车，而后一个人坐在商场的天桥的椅子上，默默发愣。

她并没有和施诗约看电影，她现在完全不想和人说话，只想一个人待着。

柳宜一一个人在商场里待了一下午，坐累以后，她漫无目的地在里面乱转，偶然间看到唐纪代言的手机品牌店。

门口立着真人大小的立牌。

柳宜一就站定在那里，盯着立牌上唐纪的笑脸看。

她忽然很想知道，在唐纪眼里，她和宋锦英那三年，意味着什么。

柳宜一找了一家僻静的咖啡厅，坐下后在网络上搜索唐纪。

翻了几页，她看到一则唐纪的绯闻黑料，说她曾经被神秘富豪包养数年，包养期间被富豪凌辱，虐待……

下面还有理有据的贴出几张唐纪带着伤的照片。

这种真假黑料柳宜一没有当真，她继续乱翻，忽然看到一篇唐纪的采访截图，里面聊到唐纪的爱情观。

图片里唐纪认真而落寞，她说：“以前我是觉得爱情应该是平等而又自由的，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我宁愿不要。后来我发现爱情其实有很多张面孔，就像是每一个人一样，它也是有很多种形式的，我们不能用一种普遍的概念去规则自己的爱情。它是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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