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阳光从推开的大门外照进室内,惊起一地尘埃。
垂头歪坐墙角的人早已失去,白骨在腐烂的布料里嶙峋。
郁和光站在门口,一时停住了脚步,沉下的眼神复杂难辨。
“怎么?”黑医奇怪凑过来。
也随即沉默。
两具骸骨相拥着坐在墙下,肋骨间的刀锈迹斑斑,还保持着手握刀送进对方胸膛的姿势。十指相扣,骷髅交颈,血与肉早已溃烂,骨与骨却在风化中定格时间。
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会知道,他们曾经相爱。
眼睛看向世界的最后一眼,是彼此的脸。
“这是……”黑医眼神复杂,“也算是聪明人,与其在辐射里溃烂煎熬,不如走得干脆,还能选个自己喜欢的方式。”
散开在地的裙摆上,向日葵纹样在四百年风沙中依旧鲜艳怒放。
“还能挑件自己喜欢的裙子。”
黑医蹲在尸骨旁瞅了瞅,放弃了摸尸走财的想法。“算了。”
郁和光打开房门踏进破败的大楼,墙皮剥落,杂物满地,但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繁华。
从打开的房门看去,有一家人端坐在沙发里,成年男性的大骨架手边枪械已生锈;有的倒在餐桌前,桌上碗碟挤蔟,曾饭菜丰盛,但几l具骸骨已经倒在椅子上风化。
窗户旁还有一具撑着腮远眺的骨架。
郁和光手指从早已落满灰的咖啡杯下夹起纸条,泛黄的便签上是漂亮流畅的花体英文:[别问为什么是骨架在抽烟,因为兄弟真的很酷。]
他忍俊不禁,失笑摇头。
临走时还不忘捡起一根树枝折断成合适的长短,代替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的香烟,夹在骨架的手骨间。
“郁哥?”谢枝雀从门外探头探脑,“这些都是自杀的吗?”
郁和光转身视线扫过,看到了相拥而眠的情侣交握的手掌间,除了生锈的刀还有一颗崭新的糖。
正是谢枝雀最近喜欢吃的那一种。
他看了眼一脸好奇的小鸟,没问他为什么才追上来。
“能在核.爆之前死亡,也算是一种幸运。”
郁和光拿走抽烟骨架的报纸,抖开看到版面上赫然是殷红大字:【核.爆!快跑!】
简单清晰直接,新闻学最有用的一集。
下面还用整张版面列出了出城的路线、城市下的核.战防空洞位置、直升机撤离班次、预计打击时间。
但最末尾还有一句:[很遗憾,没有人出生是为了死亡,也没有城市在建立之初是为了逃难,我们低估了末日……]
[不论是地底还是出城,位置不足以容纳所有人,而下一波打击预计将在本报印刷三小时后抵达。我们最后所能做的,只有免费赠送的砒.霜。有需要的可以自行前往警局门口领取——如果你还能看到这份报纸的话。]
[不要忘了和你的家人说‘我爱你’。晚安,我亲爱的。
编者按。]
早已风化的报纸在郁和光手中脆弱破裂,纸屑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雪。
他两手空空只握住了一捧雪,抬起头向窗外望去,核.战四百年后的太阳依旧热烈。积雪却没能在阳光下融化。
“……很多人都去领了毒药吗?”
谢枝雀踮脚把头搁在郁和光肩膀上来回滚,压得软乎乎的脸颊堆成婴儿肥的模样。不小心越过肩膀看见他手里的报纸,一时间愣住。
他喉咙发干:“没有足够的直升机,但有充足的毒药?”
郁和光平静收回视线:“这恐怕是科尔科南郡能为他的公民,做的最后一件事。”
核.战一旦开始,潘多拉魔盒不会再关上。
并且比童话更残酷的是——这里没有小精灵。
高温,辐.射,粉尘……
即便侥幸没有死在爆炸里,也会被紧随而来的连带伤害追上,辐射云一日千里,只要身在生态系统就别想逃离。
DNA链断裂,基因在强辐射下变异,紧接着是细胞复制出错,脏器衰竭,皮肉溶解,血液会从每一寸皮肤向外渗透……人类酷刑史上最残忍的刑法不及其万一。
到那时,辐射病患者只会痛恨,为什么自己没死在爆炸中,为什么自己没有在一切还没有滑落进不可挽回的地狱前,做点什么。
“战争一旦开始,所有的对策都只不过是亡羊补牢。”
郁和光垂眼:“这不是木棒和石头的战争,这是人类最顶级智慧的对决,以杀死对方为结果,不达目的不罢休。”
走廊地面上,融化的尸体像一滩蜡液,即便数百年干涸仍旧粘着一层黏膜,拼命伸出手抓向前方,骷髅头狰狞嘶吼。
“地上有挣扎的痕迹,估计是又活了十几l天才死的。”
黑医蹲在尸体面前,摇摇头:“我还以为末日前有多好呢,没想到还不如我的黑街。”
他心有戚戚:“提醒我了,以后得离核.战的废城远一点。”
遗留下来的战前废城不止这一座,还有不少城市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舍弃,其中有的被掏空物资沦为垃圾,有的被改造成遗民聚集点。
黑医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回忆自己都去过哪,忧心忡忡开始担心自己也被辐射了。
郁和光斜眼看他:“你唯一被腐蚀的只有良心,除了道德你什么都没失去。”
“噢,吓死我了,还好只丢了良心。”黑医惊魂未定。
类似的尸体不止这一具。
从居民楼一直蔓延到楼外,丢弃的汽车里,街面阴影和瓦砾间,动作痛苦倒下去的尸骸数不胜数。
黑医扒了两具就觉得没意思了。
“怎么都是金子和纸,没有更值钱的东西吗?”
他撇撇嘴,失望拎起来抖抖:“矿石呢,稀土?没有这些有药也行啊,末日前的人逃难到底都带了些什么?”郁和光:“别的不知道, 你再抖下去骨头就要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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