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六十五点都不友好:

裴仲和贾珍的后续如何, 卫玠就没有再关注了。不管他们是真的嫁给彼此互相折磨,还是被各自的家族磋磨,他都不在乎。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面对。

当愉快的假期结束后,《考试》这门史诗级灾难大片就要上映了。

考试形式:口头论述。

主考官:卫瓘、乐广。

题目:不可自选, 也没有多选。只有一个——《国子学or太学》。

主要内容:为什么,怎么做,会对自己和家族的未来造成如何如何的影响;具体实现过程中,是否需要借助亲朋好友的力量, 要借助到何种程度, 事后怎么偿还这份人情;可自主增加更多不同的阐述角度。

要求:主题鲜明,表述清晰。论据充分, 意简言赅。合乎逻辑, 又不失哲学矛盾。拥有新意,却也不能超越常规。辞藻华丽, 还要言之有物。论述时间不限,所说字数不限,引经据典的比例不限, 但要注明典故来源。

考试时间:一天后。

这个充满了自相矛盾的论述要求,是乐广老师的一贯个人风格。卫玠经过多年的锻炼,已经能够很出色的完成其中大部分的要求了, 除了……辞藻华丽的那部分。

这和卫玠到底是现代思维还是古代思维无关, 而是在经过这么努力多年之后, 卫玠终于开始诚实的面对自我, 承认一件很久之前他就该承认的事——他毫无写作天赋。

天赋这种东西, 是不会因为他穿越了,头脑清晰了,记忆力变强了,就能够锻炼出来的。

最起码……卫玠是这么觉得的。他拥有丰富的脑洞,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善于渲染气氛的表演技巧,但他就是和该死的好文笔无缘。

要么写的干巴巴的,要么堆砌过多。真不知道那些穿越古代的小说主角都是怎么做到的。

【你没发现很多主角,不是文史科出身,就是理工科吗?前者可以当文人,后者则会成为古代版的爱迪生 乔布斯。你……】只会花钱,连简单的造纸术都比不过当下流行的左伯纸。

“所以说,他们天生就点亮了写作技能,是吗?”卫玠欲哭无泪,那他一定是得罪了作者,因为那个家伙给他的技能是……阿拉伯语。真是谢谢她全家了,凸。

后来,帮助卫玠挺过这些年艰难的学子生涯的,是全球部分学生在整个学生生涯里都肯定做过的一件事——作弊。

卫玠没少找的他的忘年交潘安同学,为他的作业“润笔”——

潘安很乐意帮卫玠这样的一二“小”忙,他没觉得卫玠不太会写文章是什么大问题。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卫玠只是更适合走他二舅王济和老师乐广的嘴炮路线。这其实挺好的,毕竟玄学才是魏晋最看重的东西。

——好吧,潘安润笔润的有点多,往往一篇文章送过去,回来的就是一篇连原作者都不认识的全新文章了。卫玠为此往往还要进行三次加工,让它显得、显得像是他能写出来的极限。

乐广其实偶尔能从字里行间看到潘安的影子,但只要内容思想是卫玠的,他就会睁一眨眼闭一只眼。因为,乐广也是这么做的。

乐广擅清谈,却也不擅长写文章(这好像是很多清谈名士的通病,好比正始名士王弼)。很多年前,乐广想辞去河南尹这个职位时,就请潘安替他写了一篇给晋武帝的上书。乐广口述,潘安重新遣词造句一番,就成就了一篇传世名作。

这也就是“潘文乐旨”的由来。后世多用于比喻文章在词句和立意两个方面都十分出众。

但是这一次,卫玠却不能按照老规矩再找潘安了,因为很显然这次的论述底稿里有很多内容都不适合让除了卫瓘和乐广以外的人看到,哪怕卫玠和潘安的私交还不错。卫玠提起毛笔,在左伯纸上笔走龙蛇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字句,口中念念有词:

“四六骈文,字句皆成对偶。声律调谐、用字绮丽,讲究的是说学逗唱……”

拓跋六修站在一边,咳了一声,提示卫玠他穿频道了。

“哦哦,讲究的是对仗工整,铿锵有力。天呢噜,这是让我写歌词吗?”卫玠把笔一扔,仰躺到素面的菀蒲席上,正式宣告放弃。论述内容他已经准备的很充分了,至于遣词造句如何,随风去吧,“为什么要流行骈俪文这种邪物啊啊啊!”

散文会不高兴的!它有多努力,你们造吗?!

拓跋六修觉得这话有些似曾相识:【我记得上阿拉伯语的写作课时,你也是这么抱怨的,为什么要有写作这种邪物啊,啊,啊。】

“……你竟然连‘啊’辣么触及心灵的呐喊,都能说的一沉不变,快对感叹词道歉啊魂淡!”卫玠没事找事的挑衅道。

拓跋六修没搭理卫玠的抽风,只是径直跪坐到卫玠身边,看着卫玠这一笔那一句的底稿,除了字体和内容还算是有可取之处以外,其他就的实在是不能看了。拓跋六修不得不提醒卫玠道:【你知道我也是个古人,对吧?】

“so?”卫玠没转过来弯。

【我也会写骈俪文。】拓跋六修干脆就明示了。

“你不是守边大将吗?”说好的武将都没有文化呢?更不用说拓跋六修还是说鲜卑语的少数民族的朋友。如果连汉族的骈俪文都能写好,“讲真,你才是天道宠儿,小说主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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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名士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名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欢迎你来当我唯一的男主角。】

说完,他们就同时都愣住了。这话有些超越了他们之间的那条线,触动了彼此的心弦。

空气里仿佛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开始在涌动。躺在席上的卫玠,正好可以仰头把拓跋六修如黑珍珠一般眼眸里的情绪看个一清二楚,那里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一如他的眼睛里,只有拓跋六修,英武的面庞,颀长的身姿。

他们就像是在玩一场“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的游戏,始终没有人愿意从对方的视线里退出。

古香古色的房间里,武将戎装的男子,与贵族服饰的少年,咫尺天涯,一眼万年。他们互相构成了一副安静又和谐的画面,将彼此补充完整。

又或者可以这么说,他们有彼此就足够了。

卫玠忽然想起,在现代读大学时,他凭着父母的遗产和独自打工挣的钱,终于在大二时搬出宿舍后的时光。

他可以随心所欲的与拓跋六修说话,不用担心被室友误以为他在自言自语;他可以理所当然的为拓跋六修多准备一双碗筷,不用再考虑学校食堂里旁人异样的眼光;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在想看向拓跋六修的时候,就看向拓跋六修,而不是被人当做脑筋不清楚的蛇精病。

卫玠很喜欢时不时的确定一下拓跋六修就在他的身边,没有为什么,下意识的就会去那么做。只是看看,就能给予卫玠极大的安全感与满足感。

最起码他不用担心,某天拓跋六修在对他只是说完“我出去一下”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一如他的父母。他心心念念的等待着父母承诺会买给他的膨化食品,最后却只等来了医院的电话,一场车祸,夺走了卫玠的整个世界。

卫玠始终无法回想起他是怎么到达医院的,他只记得抢救室银色的双扇门。

就是这样两扇简简单单的门,却阻隔了卫玠与他现代的父母,也阻隔了天堂与地狱,父母去了天堂,徒留他在人间地狱中苦苦挣扎。

“人为什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这是卫玠始终想不通的问题。

【因为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肯定不会一直存在下去。你的政治老师如是说。】

“但是我爸妈对于我来说,他们就是一直存在的啊。从我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们就一直都在。”

卫玠以为他们会陪伴他直到永远,最起码不应该是在他还在上中学的年纪,他还没有成年,曾经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不过是考试考砸了,得不到想要的手机,又或者是一年一次的家长会。骤然来一场生死离别,难度等级拔高太多,这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卫玠如何去面对呢?有些事情,你不尝试着去经历一下,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脆弱。

【抱歉。】

“别,你能出现,我已是感激万分。”

拓跋六修的出现,对于卫玠来说,是一份超越了想象的奇迹。他只有他能看见,他只能和他交流,他已经死过一次不会再死第二次,也就不会再消失不见。毫不夸张的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拓跋六修就是卫玠的整个世界,卫玠也是拓跋六修的整个世界。

他们已经融为了一体,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我已经看完你的草稿了,由我来替你重新总结,你来写,好吗?】一个很现实的提问,终于打断了他们之间那一刻奇妙的联系。

拓跋六修与卫玠收拾好自己内心乱七八糟的悸动,重新回归魏晋。

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在这方面他们实在不是什么好演员,一整个上午,他们都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甚至始终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生怕自己沉溺其中。

拓跋六修希望卫玠能够没发现他的失态。

卫玠……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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