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好凶啊……”那小孩扁着嘴，十分委屈的样子，这诡异恐怖模样还做出如此表情，让她觉得挺怪异的。

“姐姐，跟我玩好不好？我好无聊啊……”

它扯着顾长缨的裤腿，央求。

“我忙着呢。”小鬼家家的，整天就知道给人添麻烦，无聊什么无聊，小鬼哪里知道无聊。

“姐姐不要走，陪阿威玩好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不认识阿威，阿威好孤独啊。”

孤独……

“你别捣乱，我现在有事要做。”顾长缨无奈道。

除了长得丑点，他也没啥恶意，顾长缨也恶言恶语不起来。

和心心那个小鬼简直是两个级别。

“姐姐要去看看大牛吗？”它问。

顾长缨皱眉，“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阿威跟大木是一块长大的。”

“……”顾长缨看着眼前这个三四岁的小鬼，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

“你已经……”

“阿威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呢。”

它做出一个二和一个十的手势出来，极其认真，口气里带着几分自豪。

所以……这个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你认识心心吗？”

“心心？”它歪着头，想了一下，顾长缨又补充道：

“就是绑着两个小辫子，很喜欢骑在别人脖子上，两颊红彤彤的，跟个苹果似的，很喜欢冷笑……”

“什么是冷笑？”

“……”顾长缨表情僵了一下，“就是……”

怎么形容都感觉不太对，顾长缨最后示范性地笑了一下。

“嘻嘻嘻……”

“一点都不冷，很丑。”它笑着评价。

“……”这小鬼，你才丑呢！

“你说的心心我不认识，但是我经常见到你说的，那是个不成熟的大鬼，很喜欢害人，不过她太凶了，所以我们都怕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顾长缨好奇地盯着它，准备倾听。

可是下一秒它却不说。

“快说！”这小鬼，还会吊人胃口了。

“那姐姐能答应阿威一个条件吗？”

“不要。”顾长缨不假思索就说，谈条件？爱说不说。

“姐姐不听阿威就一直跟着你。”

“跟着？你不怕我收你？而且我身边还有一个大人物，被他看见了你可是要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

“那姐姐，这个大人物是怎样的人呢？”它好奇。

“嗯……”顾长缨支着下巴想了一下，“就是浑身黑，脸黑黑，衣服黑黑，心……”暂时不知道，“总之就是很可怕，横眉竖眼，身高两米，指甲老长，牙齿很尖，脚跺一下都能把人震飞，你知道钟馗吗？他和钟馗是一个级别的。”嗯，说的越可怕他越不敢缠着自己。

“姐姐，你说的是他吗？”他看着顾长缨，问。

“嗯？谁？”她不解。

“他。”它指着顾长缨。身后。

“我？”顾长缨要被气死，“看来你死得太久了，连美女都认不出来了。”

刚说完，只听见背后传来人的咳嗽声。

“咳咳……”

顾长缨转头，就看到昏暗的晨光中矗立着一个高大的人。

“姑苏妄？”

“横眉竖眼，身高两米，指甲老长，牙齿很尖，脚跺一下都能把人震飞，嗯？”

他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确实很可怕。

沉的可怕。

那小鬼都躲到她背后了，拿她当挡箭牌了。

“……”死小鬼。

“……呵呵……这个，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嗯，我……”

“我长得很像钟馗？”他眯起眼睛，深邃的眸闪烁着清锐。

“怎么可能呢，你长得这么……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帅气逼人，美味可口……”

“美味可口……你吃过？”他眼底含笑，脸上藏了几丝促狭。

顾长缨被他**的目光盯着，莫名其妙就想起那天他洗完澡穿着家居服出来的清爽模样，整个人似乎笼罩着柔和的温暖水汽，蒸得人昏昏欲睡，飘忽不定。

眉梢还因为温暖而染了几分魅惑，又清俊，又妖娆，明明穿的严实，可就是吸人目光。

顾长缨突然有些口干舌燥，移开目光：

“你……”

“姐姐，你也会吃人吗？”那个小鬼突然插嘴道。

顾长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咳咳咳……”

“我又不是鬼！”

“那你为什么吞口水？”

“……”

“我没有！”

“刚刚我听到了……”

“忘掉！”没有这回事！

顾长缨看起来很可怕，小鬼闭嘴了，它还想跟着她呢。

“走吧。”

姑苏妄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什么？”顾长缨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去看看吗？”

“……呃呃，差点忘了……”顾长缨跟着他，此时村口已经聚了不少大人，小孩子都不允许出来看，哀乐此起彼伏，听着让人悲伤。

他们在村口起了大火，火堆中烧着死去的人生前的东西，寓意是怕他们到那边不适应，没有东西傍身，会被别人欺负……但寓意就是寓意，不是真的。只是活人的美好纪念和愿景罢了。

做法事的人其实就是心里虔诚的人，试图以阳人的方式给死去的魂灵超度，但至于有没有效果，顾长缨想，他们大概是相信的吧，所以才会坚持这么久，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而不只是做法事的人们心中相信，他们也有一定的受众，每个地方都有不一样的风俗习惯，在丧葬这块亦是如此，但一般来说在远离繁华都市的偏远发展较为落后的地方，就越是相信某种信念。

而在一种大范围的文化之下，不管是乡村还是城市都有其共通的地方，这就是文化的内核部分。

顾长缨旁边站着姑苏妄，他身高在这普遍比较矮的奇怪村落里还是挺突兀的，而幸好他们没有看到顾长缨身旁的另一个遗落的怪小孩，不然可能被吓死，那模样可比之前掉在井里的阿大家的小子更怪异。

顾长缨看到村口的葬礼上穿着麻衣孝服的人，不多，只有两三个，还是年纪有些大的，看起来又五六十岁。

她记得披麻戴孝的不能是长辈对小辈，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残忍（其实理由顾长缨忘了），一般都是晚辈对长辈。

村里的人之间的关系一般是集体衍生出来的（以前就是两三个不知道从哪逃难来的，然后在某个地方落户，然后几十年下来，一个村落就形成了，所以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不过也有外来者，只不过极少，毕竟家族制的村落一般都比较排斥外来人），由此可见，这两个人从辈分上算应该是大木的晚辈。

“咦……怎么有两副棺材？”顾长缨看到在另一边的棺材刷着黑漆，如果不是她细细盯着那些做法事的人，就错过了。

“嘘……”姑苏妄将食指放在她唇上。

他似乎忘了这个动作有多么亲密，而顾长缨却怔在原地。

她似乎亲到了他手指……也怪他……

不过……

他似乎没有什么表情……

顾长缨偷偷看了看旁边的人，发现没有动静，便沉默了下来。两人看了一会儿法事，然后在将棺材落入户，搭建冥照、祭祀的摆设，葬礼的前一小步总算落成了。

此时已经七点左右，顾长缨在姑苏妄的带领下去了另一个地方。

是一座大山。

“来这里干什么？”她擦着满头的汗水，两颊通红，相反男人却一点事情都没有，脸不红心不跳，气息平稳，明明都是跋涉了几百米上来，这是人吗？

“解答。”

顾长缨满头雾水，姑苏妄又走了几步，顾长缨终于不满了：

“到底还要走多久？”好歹有个准数吧。

“接下来都是平地。”

“……”牛头不对马嘴。

不过，顾长缨总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接下来确实都是平地，但是……

“你怎么发现这个洞的？”自从拨开重重的绿树环绕后就看到了一个够两三个人通行的洞，黑魆魆的，响着呼呼的风声，显然是贯通的。

不知道会通向哪里……还挺期待，只是……毫无目的啊。

“昨晚跟着一个耗子来的。”

耗子……

顾长缨不知道他指的是谁，也懒得问了。

“那个大嘴丫头是耗子。”阿威道。每次听他用教训晚辈的语气说那个小女鬼，顾长缨就觉得怪异搞笑。

不过，从辈分上确实是长辈来着。

三人正爬着洞，顾长缨觉得无聊，开始八卦起阿威的事情来。

“你不是说有秘密告诉我吗？是什么？”

不然黑魆魆的洞，若非有绳子拴着，顾长缨真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在跋涉。

一个沉默是金，一个是鬼，沉默是金的和不存在一样，而鬼……又没有实体，也相当于不存在。

想到自己一个人在未知的洞里爬着，脚下不知有什么爬过，眼前不知还有什么等着自己，顾长缨就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慌。

不过，好歹她心理素质过硬，没有脚软打颤。

“你还没答应我一个条件呢。”以为小鬼是这么好骗的吗？

“……”心心念念记着呢？

“万一你叫我杀人放火我也去干啊？我总不能随随便便答应吧？这样吧，如果我触手可及的事情就顺便帮你，怎么样？”呵呵，触手可及？这个概念可宽泛着呢。

心情好时自然触手可及，顺便的事，可心情不好时，那就是难比登天了。

“……好！”它想想也是。

顾长缨心中雀跃，小鬼，还是没有人精。

“我想跟着你。”

“嘎？”什么意思？跟着她？跟着她干什么？“夺阳气？”

“……”阿威翻了个白眼，“你们是不是以为鬼怪都要吸阳气的？”

“呃……”确实不能太绝对，但是差不多吧？

“气运。”姑苏妄说道。

“嗯嗯，我们就是通过和人相处夺走人的气运来继续留在阳间的。”气运着东西其实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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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身上确实存在着。

顾长缨一向不相信气运，毕竟她更喜欢把很多事情归因为通过自己可以控制的、不稳定变动的有可塑性的内部因素，如一件事情的成功与否则和努力有关，自己可以控制的，只要多努力就能做到……当然还是很多事情是自己努力无法改变的，这就需要认识到人自身的局限性了。

不过，这样的归因方式让人好歹乐观一点，对生活的态度积极一些。

而一些人可能把成功与失败和运气关联起来，怪命运无常。

命运这种东西相信存在它就存在，相信人定胜天，它也可以存在。很多事情无法用常理解释，但这仍然不影响顾长缨继续用辩证的眼光来看待事物发展。

“那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她好奇。

“我想离开村庄，我想去外面看看，看够了就会去我该去的地方呆着。”顾长缨觉得它的语气有些忧伤，可是它明明没有表情。

“什么程度才是看够？人的**和需要满足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这是人性，你曾经也是人……”顾长缨怕它打破阳间的规则。

“不会的，我不会！我只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它有些着急。

“答应它吧。”姑苏妄突然道。

呃……

顾长缨沉默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算了，它就算想作恶，死了二十来年也可以做，但是它没有，也许是可以相信的。

况且，她不是维护正义的，为什么非要想那么多，前面还有一个渡劫者呢。

“心心的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是被她害死的。”它说。

“……”这是什么秘密？

“我知道啊……”顾长缨差点没想弄死它，让它死得不能再死。

顾长缨用“再不说点有价值的，信不信分分钟钟弄死你”的表情看它，阴测测的。

吓得阿威赶紧补充：

“我说，它们如今应该被心心关着，至于关在哪个地方，我不知道……”

关？这个死小鬼真是有能耐啊。

“除了她的亲人，还有当初赞成溺死她的人，这些我是听另一个小鬼说的，哦，凌晨不是溺死了一个吗？阿木的儿子，那小子可壮实了，结果还是被害死了……”

“也是心心？”但是他们没有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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